迷途的場合 山本武篇
()「啊……」女子有氣無力的小聲呻吟著,發熱的臉龐蹭著男子的胸口,綿軟的雙臂環繞在男子的頸項之上。
「不行了?」男子柔聲問著,親吻著懷中的妻子。
搖著頭,女子輕輕的呼吸著,「……不要緊的。」
疊坐在舒服的辦公背靠椅上,北條鈴奈和山本武兩人身上的衣物沒有絲毫的凌亂。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山本輕笑着。
——下午三點的辦公室,曾經的鈴奈是很抗拒這樣的時間地點的。連走廊上偶爾傳來的小小噪音都能讓她全身如遭雷擊一般緊繃起來。
「沒有……關係的……」蔥白的手指拉開丈夫的領帶,鈴奈發紅髮熱的臉頰貼上了山本的胸膛;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她身上的高溫降低下來。
「那就——」
「嗯,更多一點。」喃喃著頷首,眼神空洞的鈴奈根本是一具活生生的肉娃娃。
「還想要更多一點。」
「好。」山本笑着應了。落在妻子紅唇上的輕吻很快變成了舔咬。
「故意的嗎?今天沒有穿絲襪。」
「不是……是早上沒有時間穿……嗯——!」話還沒說話就被人在身體深處最敏感的地方給予猛力的一擊,鈴奈仰頭髮出的不知是痛苦的悲鳴還是悅樂的歡聲。
沒有回答完山本壞心眼的提問,已被感官上的快樂沖昏了頭腦。鈴奈迷迷糊糊的想着早上在廚房也發生了和現在相距不遠的光景。
(好累。)
又一次被推上頂端的時候,鈴奈茫然的想着。
(好累——)
忘記了這麼重複著交疊的行為是為了什麼,鈴奈偶爾會產生交疊這種行為本就是為了交疊而存在的錯覺。鈴奈只知道自己想要確認什麼或傳達什麼的心已經不存在了。
也不管有東西還在自己體內,無所謂白濁的熱流順着大腿蜿蜒而下,倦極的鈴奈閉上了眼,陷入了黑暗的意識之海中。
輕撫著妻子柔軟的發,前一刻還表現的遊刃有餘的山本在看到妻子陷入熟睡之後皺緊了眉頭。
「鈴奈……」用力抱緊妻子纖細的身軀,山本發出了類似哭泣的聲音。
傳達不了,傳達不到。無論用什麼方法去滿足妻子,妻子也無法感覺到半點的愛意。得不到,抓不牢;就連這麼緊密的連接在一起的時候,山本也有種妻子並不屬於自己的感覺。
「……我愛你。」
「我愛你,」像是想用語言束縛起心愛的人那樣,山本在睡顏如孩子般純潔的妻子耳畔不斷重複著相同的低語。
「一直都,愛着你。」
咚咚——
門上響了兩聲,也不等辦公室內的人回答,門便已經開了。
「鈴奈,這份文件——啊……」開門的人因室內的景象吃了一驚,隨後很快的鎮定了下來。
「……又來了?」挑了挑眉,辦公室門口的獄寺在關上房門后沒好氣的停下了腳步。
「你們也給我適可而止啊。」靠在門邊嘆了一聲,獄寺壓低了音量,「回家去隨便你們愛怎麼玩怎麼玩,現在是工作的時間。」
「抱歉抱歉。」爽朗的笑着道歉,山本的眸中卻是森冷一片。
「不小心就玩過頭了。」有着厚繭的指腹親昵的摩擦著鈴奈的紅唇,山本乍一聽像是道歉的話里聽不出任何的歉意,「因為我的妻子實在是太可愛了。」
「……」因山本的話皺眉,明知自己的話可能會火上澆油,但獄寺還是不能不說:「這裏不是我們的私人場所,尊重十代目一點,尊重這傢伙一點。」
「可是剛剛是鈴奈自己對我請求的哦?」山本無所謂的笑着,「說『想要』。」
瞥了眼無時無刻都在散發着佔有慾的山本,獄寺最後丟下一句:「好自為之。」
拿着文書離開了鈴奈的辦公室,像多待一秒都會窒息的獄寺在大步走到迴廊盡頭的時候才想起重要的正事還沒做。
(啊,文件。)強忍下的怒火被擔憂所澆滅,整整一疊厚的文件在獄寺的手中緩緩地變形。
(算了……現在也不是讓她做這種事的時候。)
沒有察覺自己在無意識中不斷的嘆息著,為自己點了支煙的獄寺再一次懷疑自己想讓這對夫妻自己去解開彼此心結的決定是否正確。
辦公室內,聽着獄寺的腳步聲遠去,手指仍然流連於妻子眉眼、長發、耳珠之上的山本又一次聽到了自己心中響起了催促的聲音。
(快點,)
從看到新婚妻子和獄寺單獨出去之後便沒有停過的催促又一次迴響在山本的耳邊。
(快點。)
「最可愛、最親愛的你啊,究竟要給予你什麼,你才能明白我對你的愛呢?」
隨意開着的電視機里傳出了如此的台詞。
擁抱着歡聲哀泣的妻子,山本的目光停留在了電視里正在上演的白爛泡沫劇上。
「……」
「要我怎麼做你才相信我對你的真心?」
(平板的念白。)
「如果給你整個世界就能讓你明白我的心,我會為你去征服整個世界!」
(虛偽的表情。)
溫暖的吐息拂過山本的頸項;被山本抱在懷中、氣息不穩的鈴奈正生理性的流着淚,連眼睛都有些紅腫。
(做作的表演。)
這是山本對這部電視劇的感想。
人的心不是用物質和行為就能表達的東西。要是簡單的就能為什麼有形的東西淪陷,人大概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痛苦了。
『那就拜託了,恭彌。』
背對着走廊這邊的山本,鈴奈沒有注意到丈夫的到來。
『啊。』
但是雲雀卻在最初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故意隱藏起氣息的山本,而這不僅僅是因為雲雀身處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山本。
銳利的黑色鳳眸若有深意的掃過了山本。然後在那一瞬間,山本讀出了雲雀眸中的訊息。
那是純粹的——
蔑視。
連對跳樑小丑的嗤之以鼻都算不上的,蔑視。
(在鄙夷我啊,雲雀。)
呼吸勻長的閉上了眼睛,柔弱的妻子因倦極而睡著了。關掉了電視機的聲音,山本一手摩挲過妻子的臉頰,一手的食指沿着妻子的嘴唇描繪出優美的弧線。
(確實應該被鄙夷,像我這樣的人。)
只會用身體上的關係去束縛自己所愛的女人,只會以獨佔欲的方式去對待自己的妻子。
(快點,)
山本的心中再度響起了催促的聲音。那仿若唱片被卡住的噪音持續不斷的在山本的耳邊播放着。
(快點。)
「鈴奈,」
抱緊了妻子,從山本口中傾吐出的愛語不知何時已變得如同為了把所愛之人綁在自己身邊的詛咒。
「我愛你,」
「我愛你——」
每一天,每一個早晨、每一個午後、每一個夜晚;山本和鈴奈都重複著同樣的事。
明知妻子的體力早已到了極限,山本也還是過度的索求着妻子的體溫。像人類本能的在需求氧氣那樣,每一次等山本回過神來的時候,鈴奈不是暈過去就是累到睡著了。
從不曾看着對方傾吐愛語的夫妻在用擁抱彼此來淡化其他的事物的這件事上有着奇妙的默契。靠得最近,離的最遠。依靠着身體上的聯繫維持脆弱的「平穩生活」,肢體纏繞在一起,可是每當彼此對視,山本和鈴奈都可以透過對方的眸子了解對方在想別的事情。
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心照不宣的繼續著「新婚」,心照不宣的去無視兩人相處時的不協調音,心照不宣的在對方面前袒露肢體的同時鎖緊自己的心扉。
(世界毀滅了該多好。)
幫熟睡的妻子清理乾淨身體,抱着妻子回到了主卧大床上的山本面無表情的看向只有些許明暗變化的天花板。
(如果世界在這一刻毀滅——)
就再沒有人可以奪走自己懷中可愛的妻子,妻子也就不可能離開自己,而自己也就不必再束縛住妻子。
(就可以不必傷害她了。)
閉上眼,山本真希望世界能夠在這份死水般的寂靜中緩緩地、不留一點痕迹的結束。
可惜,世界並不是因為誰的意念就會毀滅的脆弱存在,世界不會一夕之間就不復存在。於是山本和鈴奈還是繼續演出著「感情很好」的新婚夫妻。
一言不發的輕輕拉起休息室的門,獄寺大步流星的走到山本的面前。
「你這混蛋……」
拉起山本的衣領,右手握拳的獄寺強忍下想對着山本的臉一拳揍下去的衝動。
「……」
「這是怎麼回事?」握緊的拳頭上有青筋暴跳,咬牙的獄寺冷聲問道:「為什麼鈴奈會在會議的時候忽然暈過去?」
面對像被激怒的雄豹一樣的獄寺,山本忽然笑了,接着以平靜到讓人難以置信的口吻回答:「獄寺你不是知道的嗎?」
「因為昨天晚上我們做的太多了啊。」
「你……!!」徹底的被山本示威的話激怒,獄寺的拳頭眼看着就要毆上山本的下顎。
「啊,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今天早上的那一回合。」不甚在意的火上澆油,山本無所謂的說着:「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淡定自若的拂開獄寺抓着自己衣領的手,山本爽朗地笑道:「鈴奈這段時間叫太多,喉嚨有些痛,我要去給她買蜂蜜。」
完全不把獄寺的憤怒當作一回事,頭也不回的山本隨意地揮了揮手。
「山本武——」
聽到獄寺聲音的山本沒有回頭。
「不要讓我後悔成全她的單戀。」
「……啊?」
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的山本轉身想要尋求更確切的答案,然而獄寺已然背對着山本離開。
『不要讓我後悔成全她的單戀。』
(她的,單戀?)
獄寺是不會說謊的。回想起鈴奈說過的每一句話,回想起那總是毫無怨言的承受着自己擁抱的溫暖身軀,山本的內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動搖之中。
(我知道她愛着誰。)
(我知道鈴奈一直單戀着誰。)
(但她單戀的是誰,我不知道。)
『我會陪在武的身邊的,無論是今天、明天、還是很久很久以後。』妻子清淺的聲音迴響在山本的耳邊,縈繞在山本的心頭。
渾渾噩噩的買了蜂蜜,當山本回過神來的時候,山本已經和綱吉坐在了酒的台前。
「……吶,阿綱,」杯子裏的冰已融化了大半,握著杯子沒有喝的意思,山本痛苦的蹙著眉頭,「我是不是做錯了。」
「就算你這麼問我,我也沒有辦法回答。」苦笑着舉杯,綱吉將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我不是山本,沒有辦法替山本衡量。」
「但是,我——」「山本,」
喀嗒——
山本的話被綱吉把空了的玻璃杯放在桌子上的聲音所蓋過。詫異的回頭,山本看到了微笑的綱吉。
「那麼後悔、那麼不甘的話,」
「拚死去告白一次怎麼樣?」
綱吉微微抬手,示意調酒師再給自己一杯加冰的苦艾酒。接着在等著酒被端上桌的同時對山本笑道:「等你瀟灑的失戀以後,再來反省自己做錯了什麼也不遲?」
「阿綱……」
「沒事的,」輕拍山本的肩頭,綱吉接過了調酒師遞來的杯子,「我相信鈴奈前輩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
眼前浮現出十年前鈴奈在同伴們面前喜極而泣的樣子,綱吉想十年後的現在,鈴奈的那個表情大概已經留給了唯一的重要之人。
嘎吱——
身旁傳來了椅子被拉開的聲音,綱吉知道山本已然起身。
「阿綱,我想——」「啊,去,山本。」
綱吉毫不意外的回頭向山本一舉酒杯,「今天我請,算是祝你好運。」
在友人的眼中看到了無言的祝福,心中感動的同時山本耳邊也迴響起當年還是初中生的眾人一起歡笑的聲音。
「謝謝,阿綱。」
沒有再花更多的時間和綱吉再說些什麼,山本大步地朝着酒門口走去。
『武。』
與眾人一同歡笑,總是站在眾人之間向著山本伸出手的那個少女是山本的光芒。
(鈴奈……)
一秒鐘都不想耽誤,一分鐘都不想浪費,山本想要馬上就見到鈴奈,見到自己最愛的妻子。
回家的路忽然變得很遠。
(對不起,)
見到妻子的話,首先要對她道歉。
(謝謝。)
然後要對妻子道謝,謝謝她做的每一頓早飯、每一頓晚餐、每一個便當,謝謝她不離不棄的陪伴。
(我愛你。)
不是在妻子睡着或暈厥後才把該說的話告訴妻子,不好好凝視着對方的眼睛、認真看着對方訴說愛語是沒有意義的——心意只有傳達給了想要傳達給的那個人知道才第一次具有意義。
這次要好好的對妻子說「我愛你」,說上成百上千遍。山本這麼決定了。
(鈴奈,)
山本從來沒有發現自己如此愚蠢。
(我只是在害怕,害怕她會拒絕我對她的感情。)
「快點」,噪音般播放着在山本耳邊的是一直催促着山本「放手」的理智。
(只要我放手、離開鈴奈,我就能瀟灑的作為「曾經擁有過她的男人」,去誇耀我們在過一起的事實。)
(那樣我就不算失戀。)
(那樣我就能真正的去祝福鈴奈與和她在一起的人。)
在知道鈴奈有喜歡的人的那一刻,山本就想要在鈴奈的身邊度過哪怕只是短短一小段的時間。
(我想汲取她的體溫,好留下永遠不會被磨滅的記憶。)
(然後……)
即使離開鈴奈的身邊,再也得不到鈴奈,山本也能作為「同伴」爽朗的笑着去支持鈴奈。
(可是我變得貪心了。)
想要獨佔妻子,連妻子和其他同伴說話的事都接受不了。
(因為我在害怕。)
害怕有比自己更優秀的人把深愛的妻子搶走。
也害怕妻子厭倦了自己,要去找她真正所愛的人。
(鈴奈,)
家門近在眼前,喘息著的山本放緩了腳步。
像用盡了渾身的力氣那樣,緊張的堪比十五歲的青澀小子,胸腔中心跳激越的山本連鑰匙都無法很好的對準鎖眼。
拚死去告白,現在山本的腦海里只有這一個念頭。
(我忘記了,)
(不告白的話,是沒有辦法成為真正的「戀人」的。)
害怕失戀就無法和人相戀;想要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就得到最愛的人,世界上哪裏有那麼湊巧的好事?
(鈴奈。)
鑰匙轉動門鎖,山本輕易地打開了沒有上鎖的家門,溫暖的燈光隨着山本打開門的動作傾瀉而出。
「鈴奈——」
纖細的肩頭因為山本呼喚的聲音而微顫了一下,急忙把文書闔起的鈴奈看向了丈夫。
「武……」
「……」天生的敏銳直覺讓山本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可在這個時候,山本並不想對一點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計較。鈴奈也有需要處理的事務,而這些事務不需要山本每一件都親自過問,山本也沒有權利去過問。
——要吃醋也要等有吃醋的權利以後再去充滿愛意的吃個夠。
想着要道歉、道謝、告白的山本在看到妻子的時候忽然意識到自己滿腹的話語根本不知道要從什麼地方開始說起。
「你回來了。」乖巧溫順的來到山本的身邊,為山本脫下外套,嗓子微啞的鈴奈輕聲問道:「晚飯想吃什麼?還是你已經在外面吃過了?」
「……」微微一愣,后復一笑,山本自然而然的笑答:「……想吃你哦。」
猛地睜大了眼睛,隨後低下了頭。一點也不像每天都被疼愛的人|妻,紅著臉的鈴奈有些結巴:「那、那我先去放洗澡水……」
一把抓住欲走的妻子,隨手把門上鎖的山本從背後抱住了鈴奈。
「武……?」有力的臂膀、溫暖的胸膛。同樣是擁抱,沒有了平時的強硬和明顯的曖昧,山本那像是給「戀人」的擁抱讓鈴奈恍惚。
不是作為什麼的前奏,不過是單純的體溫傳遞,這曾是鈴奈渴望而不可及的幸福。
「鈴奈,」
山本的聲音驅走了鈴奈的迷茫,卻給鈴奈帶來了不安。
「我有話對你說。」
鈴奈惶惶。
「……什麼?」
低頭用額頭抵著鈴奈的肩膀,山本的姿勢明顯是不想讓鈴奈看到他的臉。
「對不起,」
「……」心中忐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鈴奈選擇了沉默。
「對不起啊,每次都那麼對待你。」
山本說的「對待」是什麼,鈴奈用了三秒才反應過來。
「我很幼稚對?只會用這種方法束縛你。」
束縛?是的,束縛。鈴奈確實從山本的行為里感覺到了束縛。
「對不起,鈴奈。」
可是為什麼作為丈夫的山本要道歉呢?鈴奈費解——如果鈴奈真的討厭山本的束縛,那世界上至少有一千種以上的方法讓鈴奈解開這份束縛。但鈴奈選擇了這份束縛,也選擇了山本。
「謝謝。」
謝謝?鈴奈更加的費解。
「鈴奈做的每一種料理都很好吃,鈴奈洗過的東西也都有暖暖的味道,因為有鈴奈在,這裏才能稱之為『家』。」
「家」?「家」是兩個人的東西,不是靠料理、不是靠清潔來決定的。
(為什麼、要道歉……還有道謝呢?)
從指尖開始微顫,鈴奈從沒有像現在一般害怕過。
「鈴奈,謝謝。」
道歉,清算自己做錯的事,讓對方從腦內把自己做錯的事抹消。
「鈴奈,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道謝,清算對方的付出,讓自己覺得不欠對方什麼。
(一筆勾銷……嗎?)
鈴奈忽然了理解山本唐突的道歉與道謝。
一對夫妻之間什麼時候需要一筆勾銷?不外乎吵架和好之後,以及要結束兩人的關係之前。
鈴奈和山本之間是無架可吵的。連爭執都沒有的夫妻當然也不需要和好。
(終於……膩了嗎?)
碧眸失去了神采,長睫在眼上投下一圈小小的陰影,鈴奈木然被山本攬著轉過身來。
(終於——山本武也厭倦了北條鈴奈。)
「鈴奈,」
山本握住了鈴奈的雙肩,黑眸認真地望進了鈴奈的瞳中。
(是啊,因為他是同情我,才和我結的婚啊。)
木然的想着,鈴奈已經什麼都感覺不到了。無論是被山本握住的肩膀上傳來的力量還是源自內心的隱痛。
「我愛你。」
多麼美好的告白。
多麼殘忍的告別。
先愛先輸,鈴奈已無力再去掙扎。
「我是真的愛着你的——」「嗯,我知道。」
看着丈夫一愕,鈴奈微笑着踮起腳,捧起丈夫的臉,吻上了山本的唇。
這個吻輕如落羽,宛如蝴蝶觸鬚的碰觸。
「謝謝。」
從丈夫臉上輕撫過的雙手拉開了自己襯衣上的細帶領結。
「鈴、奈……?」
「能聽到武這麼說,我很高興。」
鈴奈不知道應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於是只好在臉上掛上笑容的面具。原來,人傷心到極致的時候,是最不容易哭的。
除了身體以外,鈴奈不知道自己還能給予山本什麼。如果山本不需要自己的這個身體,那就意味着自己將被拋棄。
(我……)
「所以,」
衣物落地,發出細微的聲音。
「抱我。」
(還不想離開這個人身邊啊。)
看着向自己敞開身體的鈴奈,山本先是錯愕,后是苦悶。
無神的碧眸中映照出的是狼狽的自己,本應是雪白的身軀上還殘留着點點青紫的花朵。
「武……?」
發出疑問的妻子臉色並不好,連唇都有些發白。
「鈴奈、我愛你,」
山本想要辯駁。
「我是真的——」「嗯,我知道。」
眼前的妻子露出瞭然的笑容。
「你愛我。」
(不——她根本不知道,)山本的雙手握成了拳。
「我也愛武。一直都很愛哦。」
笑容沒有暖意,說出口的情話如同三流戲子的爛表演。山本知道自己的告白壓根沒有傳達給妻子一點半點。
已經太遲了。心中不斷的催促着自己要放手、自己要改變,可終究還是遲了。
山本已經明白:無論自己怎樣告白,自己的告白都無法傳達到妻子的心裏。
於是,山本自嘲的笑了。
「武,」
對着丈夫伸開雙臂,鈴奈露出了純潔如天使的笑容。
「抱我。」
最後一次。
「弄壞我。」
可以的話,鈴奈真想死在山本的懷裏。
「狠狠地,」
「弄壞我。」
略略彎腰,山本抱住了妻子,讓自己的體溫與妻子的體溫融合在一起。
「……好。」
五天。
五天的時間裏鈴奈體會到了何謂最美好的悅樂,也體會到了什麼是無盡的空虛。
「美味嗎?」
傾倒手中裝蜂蜜的瓶子,山本笑問。
「嗯……非常的……美味……」即使有蜂蜜的滋潤也仍然無法恢復原有的甜美嗓音,以沙啞的聲音回答者丈夫,純白的天使墮落而成的魔女展顏一笑,搖搖晃晃的起身,然後再度跌坐下來。
「啊……!嗯……」帶着顫音的呻|吟著,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束縛起沒有半點羞恥感的鈴奈。
「這麼積極……」凝視着如同狂亂綻放的花朵一樣的妻子,山本苦笑:「——還不夠嗎?」
「嗯……不夠——不夠啊……」癮君子毒癮發作那樣,完全喪失理智的鈴奈幾天裏沒有怎麼進食、連水都很少喝;這樣的鈴奈渴求的只有更多、更強烈的刺激。沉溺在**的悅樂里,企圖填滿心靈的空虛,鈴奈卻是越發的感覺到不滿足。
「真是,」吻上妻子獻上的柔軟雙唇,山本像是哭泣那樣微笑了起來。
「拿你沒有辦法啊。」
山本想自己已經瘋掉了。
「我是在軟禁你哦。」
一邊輕輕摩挲著著妻子手腕上被繩子勒出的紅痕,一邊用力一頂讓妻子痛叫出聲。山本爽朗的笑着對妻子道。
「嗯,我知道。」
對山本酷刑般的行為全盤接受,鈴奈非但不覺得痛苦,反而還有種被滿足的幸福感。
「我討厭你,」捏著妻子的下巴,山本看進妻子無神的碧眸之中。
「啊,」
「我恨你。」微笑的山本雙手捏住了妻子的脖子,接着緩緩地收緊。
對,山本沒有說謊,山本是真的打從心底恨著鈴奈的。恨到了想殺了眼前的這個眸中什麼都倒映不出的女人。
「嗯。」
艷麗的笑着,以笑容回應着山本的鈴奈看不出有任何的悲傷。
「我愛你啊。」
愛到了極致,便恨到極致,山本武有多愛北條鈴奈,就有多恨北條鈴奈。
愛到想在自己最最可愛的妻子身上烙下永遠不滅的印記。
「鈴奈,我愛你啊。」
「……嗯!」嬌聲應着,再一次登上頂峰的鈴奈喘息著攀住了山本的肩頭。
「我也……」一點也不在意山本收緊的手讓自己呼吸困難,帶着滿足的笑容,鈴奈開口。
「愛你……——」
整個人癱軟下去,被山本掐住脖子的鈴奈還沒來得體驗席捲全身的餘韻便已累得暈厥了過去。
「……」山本鬆開了掐著鈴奈脖子的手。
一手按住了自己雙眼,一手將妻子擁入懷中。爽朗的笑着,山本無聲的落下了眼淚。
——妻子已經壞掉了。如同字面上的意思那樣,整個心靈,全部的靈魂都已經,壞掉了。
然後造成這種事實的罪魁禍首毫無疑問的就是自己。是山本武親手毀了自己的妻子,毀了曾經堅強、勇敢,會以纖細的身軀擋在眾人身前的的北條鈴奈。也是山本武親手毀掉了自己唯一的絕對光源。
「鈴奈——」
只憑自己是沒有辦法結束對鈴奈的折磨的,山本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對妻子有多大的佔有慾。於是第五天的中午,把家裏拔了的電話線重又插上的山本打了電話給獄寺。
很快,驅車趕到的獄寺在山本和鈴奈的家找到了被山本軟禁了五天的鈴奈。
「你這混蛋——!!」忍無可忍的揮拳,獄寺一拳把山本揍倒在了地上。
找到暈厥的鈴奈,並且把鈴奈搬運到彭格列總部治療中心的獄寺自然明白山本對鈴奈做了些什麼。
「我應該不止一次的提醒過你了?!為什麼你還要這麼傷害她?!」如果不是被綱吉鉗制住了手腳,那麼獄寺一定還會用最大的力氣繼續痛揍山本。
「你知不知道她一直以來有多麼的……!!你知不知道鈴奈她已經——!!」
「我和鈴奈之間,」
苦笑着抬頭,也不在乎自己的樣子又多麼狼狽,山本只是以手撐地、靠着牆壁坐了起來。
「已經不行了。」
「混蛋!!你在說什麼啊?!」「獄寺君!」
連綱吉的鉗制都被憤怒的獄寺甩開,抓起山本的衣領,強迫山本正視自己的獄寺耳邊又一次想起了夏馬爾的聲音。
『她的身體狀況——』
「事到如今你還想找什麼借口?!把她弄成那樣的不就是你嗎?!」
「……抱歉,獄寺。」
苦笑着正視獄寺,山本既不逃,也不躲。
「對你來說這或許是借口,但我和鈴奈已經不可能了。」
於是鮮血再度飛濺,山本被怒極的獄寺一拳打倒。
「喂,住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最後出手阻止獄寺單方面痛毆山本的人是一向懶得和守護者眾人有什麼牽扯的弗蘭以及斯誇羅。
「……聽着,小子。我和你一樣、不,我比你還想要切碎那邊那個消極的白痴臭垃圾,但是——」咬牙切齒的用裝填有火藥的長劍指向獄寺的喉嚨,斯誇羅沉聲。
「她還在病房裏睡着。」以玩具貝爾匣擋住獄寺的拳頭,弗蘭面無表情的搶了斯誇羅的話。
「你們要死要活要互砍都請滾到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去,在這裏會吵到她的。」
隨便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漬,山本朝眾人笑道:「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
「阿綱、獄寺、雲雀,斯誇羅、弗蘭也是。」
「今後,」
失去了棒球、失去了親人,已經沒什麼可以捨棄的東方劍豪最後選擇了捨棄最愛之人。
「鈴奈就麻煩你們照顧了。」
「你想逃嗎?」一直默不作聲的的雲雀這個時候才睜開了銳利的鳳目。
有些意外雲雀會說這種話,山本卻還是回答了雲雀。
「是的。」
「因為我,不想再傷害她了。」
因為愛到了極致、愛到了扭曲,只要所愛之人在身邊就會不由自主的去傷害她,山本知道鈴奈所有的不幸都是自己所帶來的。
「無聊的借口。」
聞言,山本失笑,「或許是。」
「山本……!」上前一步,綱吉試圖阻止山本,「你不能再考慮一下嗎?」
「畢竟丟下鈴奈前輩一個人離開意大利——」「只要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鈴奈就是自由身了。」
背向了綱吉等人,山本邁開了腳步。
「我沒有資格做她的丈夫。」
轟隆——轟隆——
天空中怒雷翻滾,豆大的雨滴敲打着玻璃窗,讓玻璃窗發出了些微的響聲。
雨聲、雷聲中鈴奈睜開了眼睛。
「武……?」開口喊出的第一個名字即是丈夫的名字,昏昏沉沉的鈴奈拖着沉重的身體坐起了身。
「……那個男人,」「雨之守護者,不在。」
如此說着的是山岸真由美與庫洛姆•髑髏。
一左一右的扶起鈴奈,庫洛姆和真由美的臉色都不是太好。
「武……不在?」察覺到了氣氛的壓抑,啞著嗓子的鈴奈問。
「鈴奈姐姐……」
紫水晶般的眸中透出深深的悲哀,抿了抿唇的庫洛姆最終還是把山本的決意告訴了鈴奈。期間真由美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武,要一個人離開意大利……?」想到了山本的道歉與道謝,一臉蒼白的鈴奈笑着擺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是這樣啊……」
用力的蹙起了眉頭,似乎因鈴奈的反應感到不快的真由美從一旁的看護椅上起身。
啪——
一個耳光摑上了鈴奈蒼白的臉。
「聽好了,北條鈴奈。」
「不要在這裏自怨自憐了!」指著鈴奈,全然無視庫洛姆想要阻止,真由美大聲道:「有人會因為同情而做到這種地步嗎?!少蠢了!」
「不要把男人想的那麼好心!男人才不是天真到光是同情一個女人就能讓她成為自己愛妻的生物啊!!」
「真由——」
「就算一開始那混帳對你的感情是同情,那麼現在呢?!你難道一點也察覺不到他的感受嗎?!」
「他的、感受……」
鈴奈愣住了。
『好。』這麼答應着鈴奈「抱我」的山本總是笑着,像要哭出來一般溫柔的笑着。
(我……)
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很大的錯誤,鈴奈低下了頭。
不給鈴奈逃避的機會,真由美繼續高聲說着:「有這種時間在這裏磨磨嘰嘰的去思考些怎麼都不會有答案的問題,不如問問自己的內心自己究竟想做的是什麼!」
「你做什麼都可以,鈴奈!」以和激昂語氣截然不同的溫柔抱住了病床上的鈴奈,真由咬牙道:「只要你不後悔……!」
感覺到了摯友身上的輕顫,鈴奈這個時候才明白真由美與其他人一直以來有多擔心自己。
能進入巴利安的真由美自然是很強的,作為霧之守護者的庫洛姆也未必就會輸給山本或鈴奈。除此以外還有怒濤之嵐、嵐之守護者的獄寺、最強的孤傲浮雲、雲雀,以及眾人的BOSS大空的綱吉,這些人隨便一個都能強制山本和鈴奈分開,好避免兩人彼此傷害;可最終所有人都只是在背後默默的等待着山本和鈴奈彼此磨合,希望山本和鈴奈都能夠幸福。
「不管遇到多痛苦的事情,都不要逃避。」
「然後,不論結果是什麼,都不要後悔。」
對山本和鈴奈來說,無論是誰都是「外人」。身為外人的真由美能做的不過是忠告,僅此而已。
「不後悔……」
『鈴奈前輩!』鈴奈的眼前浮現出了十年前那個爽朗的棒球少年。
「嗯、我——不想後悔。」
去費盡心思的解讀山本的道歉、道謝是沒有意義的。搞不清楚山本的告白究竟是出於同情還是出於要了斷一切的安慰也沒有關係。
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度睜開眼睛時,鈴奈的碧眸已不再無神。
「我要阻止武離開。」
不清楚的事情問清楚就好了。
問他是不是同情自己才和自己結婚,問他現在是不是還同情自己,問他是不是有一點點喜歡自己。
問他——有沒有察覺到自己對他的愛戀。
「我要——」
「到武的身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