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一個老人，帶着一個小姑娘（5）

秦穆公道：「大王，我現在也不是什麼秦公了，我就想帶着自己的小女兒，好好度過剩下來的時光，看着她長大。我的心裏面有着太多太多的疑問，真的很想知道：您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有什麼用意？」

表面上看起來，葉茂是一個難得的、野心勃勃的周天子，一心想要光復姬氏王朝，這也是很多人認為的，不過秦穆公卻覺得這不僅僅是。

葉茂着眼的，絕對不會只是這一點，但至於葉茂真正在乎的到底是什麼，他也不知道。

他希望現如今的葉茂能夠解決他的疑問。

葉茂在看着他的眼睛。

他想要避開，最終卻很順從地任由對方窺視他的心靈。

既然都到了這一步了，他覺得索性坦蕩蕩一點。

片刻后，葉茂點點頭，移開了目光。

他看得出來，秦穆公是真誠的，於是便也不會再想着從前的霸業，從這裏離開以後，這一位，會不論世事。

所以他緩緩開口說道：「你知道的，太叔帶和隗后之亂，我到處逃亡，經過的不少地方，遇到的人，都是那些普通的、底層的。」

「平日裏，我們之間接觸最多的，都是王公貴族，但是我卻在那些時日裏，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

「有的時候，我在想，難道國家強大，只是為了滿足某些人的野心嗎？難道只是為了吞併別人的土地？只是為了王公貴族的奢侈生活？」

「當然並不是。」說話的是秦穆公，而不是葉茂。

作為一代霸主，秦穆公是一個很稱職的諸侯，他勵精圖治，國民的幸福程度當然也是不可同日而語的，要說他同那些尸位素餐只想着自己的貴族們一樣，就連秦國最普通的老百姓也不會答應。

不過很顯然，他同葉茂也還是不一樣的。

「我希望大周王朝變成一個完整的國度，」葉茂道，「不是我個人的野心，我還希望整個世界，包括大周王朝之外的地區，都同這裏組成一個聯合的、共同的世界，而不是孤立的、各自為戰的。」

聽他說到這裏，秦穆公的眼眸之中閃爍著奇光。

他自論雄圖偉略，也知道過許多雄圖偉略的人，但是能夠把心放得那麼大的人，卻還是第一次遇到。

大周王朝之外……

這是一片多麼神秘的未知土地啊！

他們之間征戰不休，但是着眼的幾乎都是以那一塊中心往外的地帶，就連楚國、吳、越都被視作為遙遠地帶的蠻夷，更不用說更往外的大世界了。

只是秦穆公並不能夠明白，葉茂究竟是怎麼能夠知道更外面的世界的、更外面有些什麼？

葉茂又為什麼能夠把眼界放的那麼遠？

他不明白，也很難會明白的。

「大王……」秦穆公的嘴唇蠕動了一下，最終卻只能夠說出這樣的兩個字來。

「我懂了。」他又道。

「我錯了。」他還道。

葉茂此刻也已經不想同他說這些事情了。

「你的女兒？」他問。

秦穆公點點頭。

「心病。」

「為什麼找我？」葉茂眯了眯眼睛。

「因為她不理解我所做的事情，同時對您有着很深切的關注，她的心裏面很放不下，或許只有您才能夠解決她的心病。」

葉茂點了點頭：「我跟她談談吧。」

秦穆公實在沒有想到他會主動說出這些話來，先是詫異，然後是十足的感動。

他覺得自己總是會想着仇恨、不甘心等等的東西會在葉茂的身上，然後此行要求葉茂，會有着諸多的艱難，但是實際上，這些全部都沒有發生過。

葉茂並不因為冰釋前嫌而不跟他計較，卻很願意幫助弄玉。

他強撐著蒼老的身軀，跪倒在地，拜了三拜。

葉茂的眼皮沒有動，就這麼任由着他做那些艱難的動作。

秦穆公默默離開了。

海風吹着他的白髮，那般蒼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