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冬宮深康熙病恙

()「宮裏頭見了你妹妹和四弟，他們如今怎樣？」天氣漸涼，成天靠着暖烘烘的熏籠，又是困又是倦，弘時來時，我已縮著打了好幾個瞌睡。ＷＷＷ.ＮＩＵＢＢ.ＮＥＴ牛bｂ小說網

他掀開毯子，和我坐在一起，親熱道：「妹妹和四弟都好。額娘，你也出門走走，越像只貓了。」

我坐直一點，他瞧胤禛不在非要摟着我，下巴放在我的髮髻。我叫丫鬟上茶，把毯子往上搭了搭，懶道：「天氣怪冷，你那纏人的妹妹又不在，上回去看趟永紳回來風寒好長時間，總之年紀大不中用了，見着外面颳風下雪，一步都不敢出去。」

「阿瑪大冷天還出門辦事呢。說年紀大，您沒他大，而且，您照照鏡子，臉上一絲皺紋都沒有，跟二十歲的姑娘沒區別，依時兒看，不是年紀大了，是您想妹妹覺得日子無聊。」

「不是。」我嘴犟地搖頭，「她不想額娘，額娘憑什麼要想她。每每叫你和阿瑪進宮看他們，弘曆都知道給額娘問個好，就她，樂不思蜀，心眼裏半點沒有我這個春困秋乏的老額娘。」

「有的，有的，是時兒和阿瑪沒有轉述好。您不要胡思亂想，時常出門轉轉，時兒還指望您抱了孫子抱重孫子玄孫子的！」

我哂了一哂，握住他的手，「還是額娘的弘時最乖。」

「時兒的額娘最美。」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我又睡去，再醒來時，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把火。頭皮一麻，把毯子裹得緊緊，慕凌風拿開蠟燭，挑眉：「很有效。」

「你怎麼來了？」

外面一團漆黑，他把蠟燭插入銅燭台，打量了顯然沒有胤禛的萬福閣，選擇和弘時坐在同一位置，卻使勁揪我的耳朵：「該醒了，懶蟲。」

我擰他的手，用力丟走，沒好氣地獨佔整個毯子。他笑着，勾毯子的角，我也笑，把四個毯子角都壓在他不能碰的地方，瞟他，還揚眉毛。他一用力，把整個毯子掀起來，不顧我的怒視，安然道：「四阿哥讓我傳個口信，今晚不回來了。」

「我知道，」我漠然，「他被年氏纏住了。」

「呃，今晚不同，他被康熙纏住了。」

「是，真不幸，」我白他一眼，「我的丈夫被男人，而且是他親爹纏住了，晚上不能回家過夜。慕凌風，拿這個和我開玩笑，有意思么？」

慕凌風嘆了口氣，「沒意思。」

「就是嘛！」

「不過，我說的纏住，不是你想的。」

「那是什麼？」我坐直身子，撫撫頭上亂髮，注意到夜晚開始飄雪。潔白的雪像發光的水晶般，划亮漆黑的夜，丫鬟點燃廊檐上風燈，照出一片薄雪覆蓋的青石地。慕凌風抱住我的肩，輕輕耳語：「康熙病了。」

十月二十二，康熙病後第二天，我在屋裏坐了一天，派性音去南苑打探胤禛消息。一日不見他來回，算了算日子，着實發慌，要搬去圓明園。誰料讓人套好馬車準備出門時他卻滿身是雪的回來，說皇上無大恙，爺不想您妄動。我便耐心在屋裏又等，直到他們回駐暢春園才打着請安伺候的旗號進去。

和我心思一樣的人多得是，上至妃嬪下至兒媳，聽聞康熙一醒，就齊刷刷地聚到澹寧居宮門外頭。我原沒想到如是，過去看了才忖情形不對頭，想退卻來不及，九福晉董鄂氏像看見星星般叫住我，其她福晉也都過來，道：「好幾日未見皇阿瑪，四阿哥天天陪着，你可知情形如何了？」

以前遇到這種場合，武筱幽必定過來解圍，今兒她和佟貴妃壓根未出現，唯有被完顏氏攙著的德妃彷彿不在意地掃了我一眼。我看了看眾福晉，道：「姊妹們關心皇阿瑪，何不親自問問張中堂和隆提督。」

九福晉道：「何嘗不是，只等了老半天不見他二人。好些日子了，除了四阿哥誰都近不了皇阿瑪，所以才問您啊。」

我道：「皇阿瑪的情況，都在太醫的請脈摺子裏，四阿哥從不和我私下議論。」

董鄂綺雲碰了軟釘子，愣了愣無言，董鄂清雲無聲推開妹妹，譏道：「人不願與你說，何必巴結著去問，總之，這皇阿瑪，快要成他一家的皇阿瑪了。」

人才散開，我面無表情地壓抑對董鄂氏的痛恨，未想德妃插言：「若來給皇上請安的，就安分等著，這裏耳朵多著，何必譏言譏語，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

「是，德娘娘！」董鄂氏萬福，換成綺雲推姐姐。德妃擅長地似笑非笑，搖了搖頭。

這意味的雙重性誰都明朗，奇怪的是她們都未看透康熙四月將在京的胤禎硬趕回西寧的含義。這場博弈到底是誰在捍衛應當屬於自己的東西，僅憑幾個女人，一點好感，就真能扭轉時局？我陪着等了一個時辰，見康熙絲毫未有召見的意思，識趣地繞到佟貴妃那裏看了弘曆和沛沛，叮囑筱幽好好照看他們，回府。

十一月初九，胤禛代替祭天，整日不見。初十，性音報他去了東安門見胤祥。十一回府，我在他去襲香的路上攔住他，問搬去圓明園的事情。鬍子拉碴，胤禛顯然不想我插手，深深吸了口氣，還是要去年氏屋裏。

我一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這樣的相處，卻不得不忍受，一針見血道：「你認為年氏會比我有用？」

胤禛驀地停住，打量了我一眼，「他是我阿瑪，你打的是他的主意！」

拿親情壓我。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穿着華服美衣的花瓶，不僅沒用，還被他搬出最不堪一擊的理論羞辱。可我不是花瓶，任何時候都不是，所以我從來不惜虛名和外表，即使要摔成碎片也不在乎。天漸漸黑了，我走到胤禛面前，「少來，我打的主意不傷害任何人，你打的主意，卻是害人的。你要有點良心，就不該在年氏月子都不滿的時候去她房裏。她是個假聰明的糊塗蟲，仗着這點敢跟我沒臉，我可不是，我幾乎是和你一起長大的，你有多毒多狠，我就有多毒多狠，你不敢告人裝神弄鬼的那一套，瞞天瞞地瞞不了我。我在局裏，你趕不走！」

胤禛板着臉，瞪了我好久，仍然：「我還是要去。」

「隨你。」我笑了，「你以為我來攔你是真關心年氏死活？呵，我巴不得能有人替我弄死她呢，與我越無關越好。反正這種傻子，活着比死了痛苦。」

胤禛嘆了口氣，揉揉眉心，叮囑：「不準擅自行動，我明兒找你。找你之前，安分守己，哪裏都不能去。」

總算退了一步。「是，」我做福，「聽您的，等著。」

他道：「我算是怕了你。」

我道：「這就是原配活着的壞處，人人都愛小妾。」

走之前，他再瞪我，「不許亂說話，否則今兒作廢。」

「作廢，年氏豈不虧了？」我頂回去，笑了笑，「別皺眉頭，我聽話等你。」

胤禛生著悶氣繼續去襲香的路程，我遂了心意情緒大好，專程去雅心居看弘時的永紳，小胖子卻早睡下。和弘時夫婦閑聊幾句回到萬福閣，莫名其妙興奮得睡不着，拿起文房四寶寫了篇長長的文章。

千言萬語在今夜分外活躍，從往昔到今時，雍王府到圓明園，孩子到未來，好多好多值得紀念的東西讓睡意根本無法佔據腦海，內心某個為康熙即將離開人間憂傷的角落，竟變得暗暗期待，摩拳擦掌。

更梆子的聲音越來越稀疏，天黑到極點，逐漸放亮，我停下筆，托腮凝望居住二十八年的屋子，瞥見屋簾一挑，綰玉煞白著臉急匆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