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向死求生

第十二章 向死求生

眾人慢慢散去,李不言和顧不厭來到何遇面前。顧不厭冷笑一聲,想說什麼,卻被李不言擺手制止了。李不言雙手放在何遇的肩上,沉默了片刻,嘆息一聲:「你非要這樣嗎?」

何遇再也沒有了剛才的驕傲,臉上呈現出痛苦的神色,身子一歪靠在了樹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不這樣還能怎樣?總不能讓他們跟在我身邊害了他們。」

「你確定?」李不言一臉不信,眼中流露出疑問和深深的擔憂。

何遇點了點頭:「八九不離十。」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顧不厭疑惑不解。

「你是心理醫生,難道還不清楚剛才何遇為什麼要故意氣走所有人嗎?」李不言神情落寞,一臉悲凄。

「不清楚,想不明白。」顧不厭搖頭,一臉迷茫,「有什麼事情不能直接說,非要拐彎抹角?有事情憋在心裏是抑鬱症的主要誘因。」

「何遇是一個驕傲的人,也是一個看上去冷酷實際上從來不會傷害別人的人。」李不言邁步朝化驗室走去,「他判斷自己感染了H病毒,不想連累別人,所以先是氣跑了艾慕何,又趕走了其他幾個人。雖說我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可是我並不贊成他的做法。有時太驕傲了也不好,身累心也累。」

「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和憐憫,也不想讓他們看到我發病時的樣子。」何遇跟在李不言身後沒走幾步,腳一軟,險些摔倒在地。要不是顧不厭及時扶了一下,他就倒在地上了。

顧不厭攙扶住了何遇,何遇想要躲開,她卻不肯放手:「我不怕被你傳染,現在身邊全是疑似H病毒的感染者,多你一個也不多。我不贊成你的做法。何醫生,你隱瞞病情,氣走身邊最親近的人,其實非常自私。你是強行把自己的想法施加在他人身上,為了自己那可憐的自尊和驕傲,讓那麼多愛你關心你的人受到欺騙和傷害。你這不是高尚,是卑劣,是無恥。」

何遇走不動了,蹲了下來:「顧醫生又想給我上心理課?」

「我是教你做人。」顧不厭氣不打一處來,「有一種心理病叫自我過度偏執症,就是一切以自我為出發點,認為自己的想法就是所有人的想法,不管自己的想法是多麼荒誕或怪異,總固執地認為別人都可以理解並且接受。你就是自我過度偏執症患者!」

何遇愣了愣:「有這種病嗎?」

「有,你是首例患者。」顧不厭站在何遇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蹲在地上的何遇,「有時適當地放低自己,放下內心的驕傲,許多難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解不了,H病毒到目前為止還是不治之症,無葯可解。」何遇努力了幾次都沒有站起來,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發燒、四肢無力、虛脫,都是H病毒初期發作時的癥狀。顧醫生,我勸你還是離我遠一些,免得被傳染。」

顧不厭並不閃開,反倒伸手要扶何遇起來,卻被何遇擺手制止。李不言苦笑搖頭,朝顧不厭使了個眼色。顧不厭會意,不顧何遇的反對,和李不言一左一右攙起了何遇,朝化驗室走去。

李不言嘆息一聲:「你呀你呀,就是太要強了,何必呢?害了別人苦了自己,真是不應該。何遇,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不管最後能不能治好,有艾警官、庄能飛他們陪在身邊,至少會帶來些安慰和溫暖?」

「我不需要帶有同情和憐憫的安慰與溫暖……」何遇搖了搖頭,又猛烈咳嗽幾聲,「答應我一件事情,李院長、顧醫生。我感染了H病毒的事不要告訴艾慕何、庄能飛和吳平生他們,也包括徐行和徐圖,不過可以讓何見知道,因為我要向他交待後事。」

「好,好,我答應你,都答應你。」李不言知道何遇的脾氣,如果他不答應,何遇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那雲錦書雲醫生呢?」

「她……她可以知道,研製的藥物需要她在我身上試驗效果。」何遇感覺身上的力氣在加速流失,現在每邁一步都感覺難如登天,他大口喘著粗氣,「我也會把我對H病毒每一個階段的感受告訴她,希望能成為有用的一手資料。」

「我不同意。」顧不厭無法理解何遇的想法,「對不起,何醫生,我無法答應一個心理疾病患者的無理要求。如果艾慕何他們問起,我會實話實說。」

「顧醫生,為什麼你就不能滿足我生前最後一個小小的願望?」何遇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因為他現在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艾慕何已經在感情中受過一次痛失至愛的傷害,我不想讓她再經歷一次。這對她不公平,也太殘酷。我也不想讓吳平生、徐行和徐圖嘲笑我的無能,身為醫生,我是來攻克H病毒的,現在卻被H病毒攻克。這是很丟人的一件事情,請讓我以一個醫生的身份尊嚴地死去。」

「抱歉,我還是理解不了你的想法。在我看來,有愛人和親人的陪伴,才能死得有尊嚴。謊言即使是出於善意,也是欺騙。」顧不厭嘴角不經意流露出一絲鄙夷,「其實你還是放不下自己卑微的驕傲,不想讓別人看到你落魄無助的模樣。說到底,你還是過度偏執……」

顧不厭話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因為她看到何遇的眼中有晶瑩的淚水在閃動。從認識何遇以來,何遇從來都是一副淡定從容的姿態和不徐不疾的作派,雖冷酷卻不失淡然,總有一種讓人仰望的力量。此時此刻的他,無助中有悲傷,悲傷中有絕望,一瞬間她心軟了。

「好吧,我答應你。」顧不厭在心底深處發出了一聲幽長的嘆息,專業知識終究不敵人情,她的理智還是輸給了同情。

化驗室里,李不言緊張地盯着化驗結果,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的心也一點點沉了下去。半小時后,他面如死灰,心中僅存的一絲希望破滅,沖顧不厭無力地點了點頭。

化驗室中只有李不言、顧不厭和何遇三個人。何遇躺在病床上,已經幾近昏迷。

儘管從李不言的神情中得知了結果,顧不厭還是心存僥倖地又問了一句:「會不會誤診?您上次在飛機上不是說過,有三分之一誤診的可能性?」

「不會,是確診。」李不言望着陷入昏迷、表情痛苦的何遇,感到一陣揪心。何遇不是他的學生,卻勝似學生。他和何遇同事多年,很是欣賞何遇的才華和為人。沒想到,他最引以為傲的何遇,醫療隊的領隊,卻是第一個感染H病毒的人,這怎麼不讓他痛心?

「那怎麼辦?」顧不厭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離何遇遠了幾分,「現在還沒有攻克H病毒的藥物,何遇是不是沒救了?」

李不言沉重地點了點頭:「理論上是,或者說,至少目前是。不過事在人為,我也說過,我相信奇迹會出現。」說話間,他拿起了桌上的電話,打給了雲錦書,「雲醫生,你和何見馬上來化驗室一趟。」

接到電話時,雲錦書正在為徐圖送行。

徐行經檢驗並沒有感染H病毒,徐圖完全放下心來,向雲錦書告辭,他要回去一趟處理一些事務。他答應給救援隊的物資已經送來了一部分,有一些還在港口。回去后,他會讓人先將剩下的物資全部送來,然後將名下的產業一一處理,做好隨時和雲錦書一起回國的準備。

雲錦書很是感動,在徐圖捨命一吻后她就認定徐圖是真心愛她的。現在徐圖不但要將物資全部贈與救援隊,還要放棄在索蘇剛的一切跟她回國,這讓她更加認定徐圖是一個可靠的男人。

徐行卻對徐圖臨陣脫逃之事耿耿於懷,也認定徐圖在整個事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她雖不想跟徐圖回去,卻因為被何遇誤會而生悶氣,最後還是隨徐圖離開了駐地。

雲錦書接到李不言的電話,並未多想,以為是哪個病人又出現了什麼狀況,更不會想到是何遇的事情。因為她一廂情願地認為她和徐圖等人都沒有感染H病毒,何遇也不會感染。

路過樹屋的時候,雲錦書無意中聽到樹屋中有人說話。她本不想偷聽,但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讓她不得不放慢了腳步。

是艾慕何的聲音。

「不用你管,你走,讓我一個人靜靜。」

「我不走。我就是想和你說個明白,何遇不值得你愛,更不值得你用生命去維護。他是垃圾,他是渣男!」是吳平生的聲音。

雲錦書停下了腳步,躲到樹后。

「他不是,不許你污衊他!」艾慕何大喊,哐當一聲一腳踢在門上,「吳平生,我警告你,再敢說一句何遇的壞話,我就和你絕交!」

「絕交就絕交,誰怕誰?」吳平生憤憤不平地怒吼,「艾慕何,虧我以前還覺得你是一個很理智、很有見解的人。現在才知道,你和那些不明事理的姑娘沒有區別。我對你很失望。」

「用不着你對我失望,你又不是我什麼人,我愛怎樣便怎樣,關你屁事!是,在你們面前,我是領隊。在別人面前,我是警官。但在何遇面前,我只是一個女人,一個喜歡他,願意為他犧牲一切的女人!」艾慕何把從何遇身上受到的不快和不滿全部發泄到撞到槍口上的吳平生身上,「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要不是你,我也不會這麼快就想明白。不管何遇怎麼對我,我還是喜歡他,放不下他。我現在就去找他,告訴他,如果他再敢對我說分手,我就讓他還我的救命之恩。對,就這麼辦,看他拿什麼還,估計只能拿一輩子來還了。」

艾慕何衝到門外,身子輕快地沿着梯子滑了下來,才一落地就不由愣住了:「雲醫生,你在這裏做什麼?」

雲錦書一臉尷尬:「我、我、我路過,正要去化驗室找何遇……」

「巧了,我也要去找何遇。」艾慕何嘻嘻一笑,忽然又想起了哪裏不對,「你剛才都聽到了?算了,聽到也沒關係,反正我已經決定不離開何遇了。不對,何遇突然說分手,肯定是有原因的,他不是一個不靠譜的人……你剛才說什麼,何遇在化驗室?」

「是的,怎麼了?」雲錦書還沒有反應過來,微微一想,頓時臉色大變,「難道是?」

「快走!」艾慕何二話不說,拉起雲錦書的胳膊,飛似的朝化驗室狂奔而去。

「哥,你到底想怎樣?」

徐圖的書房中,徐行雙手抱肩站在正低頭處理文件的徐圖面前,她眉毛擰在一起:「埃弗亞和巴布魯都身受重傷,他們的手下四散而逃,群龍無首,反而成了更大的隱患。陸大牛也受了重傷,敦老大下落不明,現在你滿意了?」

「滿意,當然滿意了,比我預想中還要好許多。」徐圖哈哈大笑,笑容中有掩飾不住的得意和開心,「不出意外,米萊市馬上就是我一個人的天下了。」

「你不是說要和雲醫生一起回國嗎?」徐行訝然,不知何故,對哥哥放肆的笑聲感到一絲厭惡和不安。

「是呀,我是說要回國,可是回國和掌控米萊市並不矛盾。難道我在國內就不能指揮一切了?米萊市這麼大的一個市場,重新洗牌之後,又有那麼多的商機,我怎麼可能放棄?」

「你的意思是,回國之後還要遙控米萊的市場,繼續賺戰爭錢,發國難財?」徐行這才知道自己的哥哥胃口很大,她不由譏笑一聲,「失去了埃弗亞的支持,你覺得你真的還能在米萊市有一席之地?」

「小妹,你太小瞧哥哥了。埃弗亞和巴布魯是倒了,可是他們的軍隊還在,只要再扶植一個傀儡上來統領埃弗亞和巴布魯的軍隊,到時我說什麼就是什麼,比起以前看埃弗亞眼色行事,那可就強太多了。」徐圖雙眼放光,幾乎要手舞足蹈了,「不怕告訴你,小妹,我已經物色好了替代埃弗亞和巴布魯的人。他叫費利克斯,是很聽話的一個人,現在他正在按照我的計劃收編埃弗亞和巴布魯的隊伍……」

「哥,我覺得我不認識你了。」徐行從未見過徐圖有如此失態的時候,他的興奮落在她的眼中,是那樣的陌生和可怕,她後退幾步,「這麼說,你把物資都贈與救援隊,也是沒安好心了?」

「話不能這麼說,什麼叫沒安好心?這叫禍水東引。」徐圖起身來到徐行面前,雙手放在她的肩上,「小妹,你要明白一個道理,沒有人白白為你做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總要有足夠的誘惑才能讓人為你賣命,是不是?一開始我把物資全部贈與救援隊,是想讓埃弗亞和巴布魯去爭奪物資,他們在大打出手的同時,肯定也會誤傷救援隊。救援隊也不會坐以待斃,到時三方混戰,既削弱了埃弗亞和巴布魯的力量,又讓救援隊堅定地站在我這一方。等到局面不可收拾時,我再挺身而出,既收編了埃弗亞和巴布魯的力量,又在救援隊面前做了好人,一舉數得,多好。」

「是挺好,哥哥真厲害,老謀深算。」徐行強忍心中厭惡,假裝說道,「然後呢?我想聽聽哥哥還有什麼計劃。」

「沒想到何遇和艾慕何比我想像中厲害,竟然破壞了我的計劃。更沒想到陸大牛喪心病狂,非要去獵殺何遇,結果導致事情崩盤,一發不可收拾。不過還好,最終在我的引導下,埃弗亞和巴布魯還是火拚了。雖然我們差點感染H病毒,但和收益相比,也值了。」徐圖喜形於色,背着雙手在房間中走來走去,「現在形勢一片大好,但H病毒大有愈演愈烈的勢頭,再加上埃弗亞和巴布魯兩敗俱傷,米萊官方對我頗有微詞,所以我決定採用緩兵之計,先回國一段時間。一來轉移部分生意到國內,畢竟把雞蛋全部放在一個籃子裏面太不安全了。二來躲避一下風頭,等風平浪靜之後再回來重整旗鼓。三來我也老大不小了,也該談一次戀愛了,正好雲醫生死心塌地地愛着我,我不能辜負她的一番心意不是?」

徐行強忍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為了弄明白徐圖的真正用心,她只好繼續和他虛與委蛇:「哥哥還把物資贈與救援隊,說是禍水東引,又是為了什麼?」

徐圖哈哈一笑:「為什麼?這麼簡單的問題小妹你還看不明白?費利克斯想要重新召集隊伍,需要一個由頭,或者是需要一個目標,否則流竄的叛軍為什麼要重新聚集在一起?沒有好處可得,誰會賣命?現在索蘇剛最缺的是什麼?是各種生活必需品、藥品……」

「啊?」儘管隱隱猜到了哥哥的真正意圖,但直到徐圖親口說出后,徐行才敢相信被她視為最親的哥哥竟是如此陰險狡詐的一個人,她內心涌動的不僅僅是失望,還有傷心,「你是想讓費利克斯攻打救援隊,從救援隊手中搶走物資?」

「怎麼可能?哥哥是這麼壞的人嗎?小妹,你的話讓我很傷心。」徐圖抱住了徐行的肩膀,「我只是想讓費利克斯借這樣一個可以從救援隊手中搶回物資的由頭,重新收編流竄的叛軍。費利克斯不傻,他怎麼可能攻打救援隊?他就算真的鬼迷心竅去打救援隊,我也不會讓他打的。我是中國人,深深地愛着我的祖國和人民,怎麼會讓別人和自己國家的救援隊打仗?」

若是以前,徐行還會相信徐圖的狡辯,但是現在,她再也無法相信徐圖的鬼話了,她一邊搖頭一邊後退:「哥哥,從現在起,我不會再相信你的每一個字,你只為自己着想。無論是誰妨礙了你的利益,你都會不遺餘力地打倒對方。就連你的親妹妹,在面對H病毒時,你也會毫不猶豫地拋棄……」

徐圖臉色一變:「小妹,你說的是什麼話?你要去哪裏?」

「我要離開你,我不想再見到你了……」徐行拉開房門,她想馬上回到駐地,將哥哥的陰謀告訴何遇和艾慕何,不料抬頭一看,門口站着兩個彪形大漢。

二人攔住了徐行的去路,如兩座黑塔一樣。

「讓開!」徐行用力一推,如同推在牆上,對方紋絲不動。

「帶小妹去房間,讓她好好休息。」徐圖微微一笑,又露出了從容不迫的笑容,「小妹,最近事情太多,你也折騰得夠嗆,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別胡思亂想了。等你休養好了,你會發現,世界又煥然一新了。」

「哥,你放我出去。」徐行對徐圖怒目而視,「你放我出去,我恨你,我恨你!」

徐圖不理會徐行的憤怒,輕輕擺了擺手,兩個大漢一左一右地架走了徐行。他泡了一杯茶,拿出一根雪茄,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終於還是點上了。深深地吸了一口,徐圖臉上流露出欣慰的笑容:「久違了,還是熟悉的感覺。有時想想人生也挺有意思:你以為的歸宿,其實是過渡;你以為的過渡,其實是歸宿。」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一看來電是雲錦書,他遲疑片刻,接聽了電話:「怎麼了,錦書?」

「徐、徐、徐圖,不好了……」雲錦書的聲音顫抖中帶着恐懼和不安,「何遇感染了H病毒!」

「什麼?」徐圖一驚,手中的雪茄險些掉落,他深吸了一口氣,恢復了幾分冷靜,「確診了?」

「確診了。」

「還有誰?」

「目前只確診了何遇一人。」雲錦書見多了H病毒感染者,但都是她不認識的人,她和他們之間只是醫生和患者的關係。現在卻不一樣,她最喜歡的何遇竟然成了感染者,一想到何遇很快就會和其他的感染者一樣渾身腐爛而死,她無法想像到時她看到何遇的慘狀會不會崩潰。第一次,她內心產生了強烈的驚恐。

「我好怕,徐圖,我想回國了。」雲錦書到索蘇剛以來,從未有過逃離的念頭,但現在她動搖了,她強烈的想要回國,「我不想再待在索蘇剛了。」

「如果你真的決定要回國,好,我陪你一起回去。」徐圖腦中迅速閃過一個念頭,此時陪雲錦書回國剛好可以避嫌。費利克斯到時若是和救援隊起了衝突,他不在索蘇剛,正好可以順勢擺脫嫌疑。

「真的?太好了,謝謝你。」雲錦書慌亂的心有了幾分慰藉,她放下電話,整理了一下情緒,回身一看卻愣住了。身後的不遠處站着一人,正在默默流淚。

正是夏明遠。

夏明遠是少數知道何遇病情的人之一,李不言讓她知道的目的是讓她加入到救治何遇的小組中。李不言迅速成立了一個何遇救治小組,他親自擔任組長,副組長是雲錦書和她,成員還有護士路愉程和陳小也。

李不言下了死命令,何遇感染H病毒的事情誰也不能傳出去,否則嚴懲不怠。一是照顧何遇的情緒,二是怕引起醫療隊的恐慌。畢竟何遇是整個醫療隊醫術最高明的醫生,連何遇都感染了H病毒,還有誰可以攻克這個難關?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去,必定會在醫療隊中造成大面積的恐慌。

路愉程和陳小也得知消息后十分震驚,尤其是路愉程,當時就失聲痛哭。陳小也以前對何遇滿腹怨言,在聽說了何遇的英勇事迹后,不由對他刮目相看。現在何遇感染了H病毒,昏迷不醒,她對何遇所有的不滿都變成了敬佩和擔心。

當雲錦書和艾慕何一口氣跑到化驗室,看到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何遇,二人一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李不言和顧不厭見艾慕何意外來到,想要阻止也來不及了,想要解釋,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二人以為艾慕何會震驚失態,擔心她會失控。不料艾慕何只是愣了片刻便來到何遇身邊,輕聲細語地說了一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淚流滿面!

「你還是改不了爭強好勝的性子,拚命的時候跟我搶,感染H病毒也跟我搶。你是男人,就不能大度一些,讓讓我?」

李不言流淚,是因為艾慕何的話看似輕描淡寫,卻不知背後隱藏着多少刀光劍影,多少生死血淚。顧不厭流淚,是因為她從事心理醫生多年,自認見多了各種心理疾病,但現在她才知道,愛情是永遠無法治癒的心理疾病。雲錦書流淚,是因為她終於知道,世界上最動人的情話不是甜言蜜語,而是願和你生死與共!

生時我愛你,死時我替你,才是這世上最深情、最動人心魄的告白!

在簡短地開了一個會診會後,並沒有拿出行之有效的治療方案,由於大家都太累了,李不言就讓眾人先去休息。何遇已經被注射了阻礙劑,暫時抑制了病情的進一步惡化,但下一步該怎麼辦,還沒有形成方案。

幾人陸續散去,只有艾慕何留了下來,李不言勸她去休息,還讓她穿上防護服,以免被傳染,她都不肯,非要一個人留下,說要多陪陪何遇。

最後李不言拿她沒有辦法,只好由她。

雲錦書出來后,左思右想總覺得不踏實,雖然李不言再三告誡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何遇感染了H病毒的事,她還是忍不住告訴了徐圖。

雲錦書以為夏明遠聽到了她的電話內容,冷冷說道:「夏醫生什麼時候也學會偷聽別人電話了?你老公和你離婚,是不是也是因為你總喜歡偷窺他的私隱?」

面對雲錦書咄咄逼人的質問,夏明遠並不生氣,淡淡地搖了搖頭:「雲醫生你誤會了,我並不是有意要偷聽你打電話,而且也並沒有聽到你說了什麼。我只是一時心煩意亂出來走走,沒想到遇到了你。」

雲錦書口氣緩和了幾分:「不好意思,我也是因為何醫生的事情而心煩,火氣大了些,你別見怪。」

「你說萬一何醫生治不好……」夏明遠哪裏有心思理會雲錦書剛才莫名其妙的火氣,她的心思全在何遇身上,「這不是何醫生一個人的事情,是整個救援隊的事情,也關係到中國醫療界的聲譽。」

雲錦書心中一驚,夏明遠說得對,何遇是中國醫療隊的領隊,他感染H病毒這件事本身就暴露了中國醫療隊的不足。雖然何遇並不是因為防護不利或是處理不當而感染,但外界並不會這麼認為,也不會相信。

只有治好何遇,才能為中國醫療隊正名。雲錦書心中忽然有了一絲愧疚,和夏明遠相比,她還是太小家子氣了。

但一想,她當初來索蘇剛,一方面是職責所在,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何遇。現在何遇愛上了艾慕何,她又經歷了幾次生死考驗。來之前醫院承諾過,忍受不了索蘇剛的氣候和動亂的局勢隨時可以申請回國,她有理由回國,也完全符合規定。

「我要回國。」雲錦書並不隱藏自己內心的恐慌,向夏明遠透露了真實想法,「我受不了了,真的待不下去了。來的時候我爸媽就不同意,說我從小沒吃過什麼苦,在國內好好的,為什麼非要到這種貪窮的地方來受罪。我當時還不聽,覺得不管多苦多累都可以承受。但我現在真的受不了了,這地方不單貧窮,還天天都命懸一線,除了要面對H病毒,還要面對流竄的叛軍。這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夏明遠平靜地攏了攏頭髮,望向遠處荒涼的原野:「我們不知道明天會面對什麼,但既然來了,就要做好自己的分內事。何醫生是領隊,不管是什麼事情他總是第一個衝到前面,一往無前,義無反顧,他是為了什麼?他只是一名醫生,不是維和士兵,他沒有責任和義務保護我們的生命安全,但他卻毫不猶豫地做了。因為他心中有大愛,因為他堅持承擔他的使命,因為他相信他肩負着國家的重託,他不想辜負他作為醫生的榮光!」

雲錦書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一直以來沉靜得像一滴水一樣沒有什麼存在感的夏明遠,突然說出了這樣一番話,讓她心中感到一陣愧疚,問道:「你不怕感染H病毒?不怕被叛軍打死?」

「怕,怎麼可能不怕?」夏明遠漠然地看了雲錦書一眼,目光又移到了別處,「難道因為怕就不履行自己的職責了?因為怕就忘記了自己的使命了?因為怕就不愛惜自己身為醫生的榮光?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堅持的信念。如果說來索蘇剛之前,我只是認為來這裏是工作需要,那麼現在不同了,何醫生、艾警官、何見、李院長,甚至包括庄能飛,我覺得每一個人都改變了許多,也成長了許多。他們的身上都閃耀着人性的光輝,如果我再不跟上他們的腳步,我就無地自容了。」

「其實你不必這樣,夏醫生,能做多少是多少,別太勉強自己。」雲錦書試探著問,「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國?我一個人回去太顯眼了,會被人說閑話的。」

「不回。在何醫生最需要我們的時候回去,我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也愧對醫生的身份。」夏明遠的目光中充滿了憐憫,「我真的可憐你,雲錦書。」

雲錦書臉色一變:「你說什麼?你可憐我什麼?」

「可憐你從來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愛誰。不對,其實你最愛的是你自己。」說完,夏明遠不等雲錦書再說什麼,轉身走了。

雲錦書獃獃地站立原地,半天才沖夏明遠遠去的背影說道:「你胡說,我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想要的是安穩,是平安,是真愛。誰不是最愛自己?裝什麼裝?虛偽!」

夏明遠已經走遠了,聽不到雲錦書的話。雲錦書愣了一會兒,打出了一個電話。

「爸媽,你們向醫院提出申請,說你們身體不好,需要我回國照料。對,要儘快,我一刻也不想再在索蘇剛待下去了。」放下電話,雲錦書遲疑片刻,還是撥通了何家的電話。

鈴響三聲,何想接聽了電話:「喂,哪位?」

「何叔叔,是我,錦書。」雲錦書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而淡定,「最近身體還好吧?」

「錦書呀,還好,身體還好。何遇和何見呢?這兩個傢伙自從去了索蘇剛,一個電話也沒有打回來。當年他們兄弟二人上大學,離憂和我打賭說他們兩個頭半年平均一周一次電話,半年之後,一個月一次電話。一年之後,一個月都打不了一次電話。我還不信,結果你猜怎麼着?頭半年兩周一次電話!怪不得離憂總說,要是何見是女兒就好了,兒子是越長大越獨立,離父母越遠。哎呀,扯遠了,他們哥倆還好吧?」

「還……好,還好。」雲錦書底氣不足,「他們都好,就是太忙了,事情一大堆,什麼事情都要親力親為。別說他們了,就是我也才給家裏打過一次電話。這邊信號不好,有時電話還打不出去。對了何叔叔,如果,我是說如果何遇或是何見感染了H病毒,您會讓另外一個沒有感染的回國嗎?」

「……」何想沉默了片刻,輕輕咳嗽一聲,「在去索蘇剛之前,我和離憂就想到了最嚴重的後果。每個人做事,都要先想到自己能承受的底線是什麼,而不是先想能夠獲得什麼。如果他們中的一個感染了H病毒,另一個是不是回來,由他自己決定。」

「您真這麼想?」雲錦書不大相信。

「我的兒子我了解,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們不會比我還沒有覺悟。」何想的聲音忽然蒼老了許多,停頓了片刻,「錦書,你讓何遇或者何見給我打一個電話。」

「好的,何叔叔。」雲錦書心虛地收起電話,想了想,朝何見的房間走去。

已是深夜,何見的房間仍然亮着燈,她輕輕敲門,屋裏傳來了何見疲憊的聲音:「請進。」

雲錦書推門進去,見何見正在伏案工作,他時而皺眉時而苦思,不由心中一動。

何見抬頭見是雲錦書,忙站了起來:「雲醫生,找我有事?」

雲錦書笑了笑:「何遇還好嗎?」

李不言下了死命令,除了幾個人外,不許向任何人透露何遇的病情,何見也包括在內。何見在何遇回來時,躲在人群後面見了何遇一眼就又去忙了。

「應該還好吧?我後來去忙了,幫埃弗亞止血,幫巴布魯換藥,還給陸大牛打了針,沒有再見到他。他應該在忙藥物的事情,不對,你應該和他在一起,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何見注意到了雲錦書臉上的不安。

「沒什麼,沒出什麼事情,剛才我是和他在一起。後來他和艾慕何出去了,我以為他來找你了。」雲錦書忙搪塞過去,說到了正題,「何叔叔讓你打一個電話回家,你別忘了。我先走了。」

「好,我送你。」何見送走了雲錦書,給家裏打了一個電話,簡單說了幾句,雖然覺得雲錦書突然打電話給爸爸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多想。

夜,漸漸深了,四下一片寂靜,許多人都進入了夢鄉。除了不時傳來傷員的呻吟聲外,倒也是一個難得的寧靜之夜,無雨,微風,熱氣漸消,微有清涼。

埃弗亞、巴布魯和陸大牛都被安置到了比較舒適的病區,設施齊備,當然,也有人看守。

不可一世的埃弗亞全身被包住,只露出了眼睛和嘴巴,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他露在外面的眼睛不時地轉動,看看右邊的巴布魯,又看看更右邊的陸大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巴布魯還在昏迷中,他的傷勢比埃弗亞重,子彈雖然全部取出了,但造成了大量失血,最後緊急輸血,經過搶救才勉強保住了性命,什麼時候蘇醒還不好說。他是三人中情況最危險的一個,如果能平安度過今夜,才算是手術成功。

陸大牛反倒是三人中傷勢最輕的一個。何遇等人把他帶回來時,他因失血過多陷入深度昏迷,輸血之後,很快恢復了清醒。他受的都是輕傷,傷口處理之後甚至可以下床走動。只不過吳平生把他銬在了病床上,還讓苗晉東負責看管他。

陸大牛儘管極度疲憊且渾身疼痛,卻毫無睡意,他微眯著雙眼,見苗晉東靠在門口打盹。窗戶離病床有3米左右,離門口是2米,也就是說,苗晉東會比他更快地到達窗口。他如果從窗口逃走,多半不會成功。埃弗亞的位置離窗口最近,要是能和埃弗亞換換位置,逃脫的可能性會大上許多。

想起在林中和何遇的鏖戰,陸大牛心中既憤恨又敬佩。憤恨沒能親手殺了何遇,敬佩何遇的身手和勇氣。如果有機會,他一定要和何遇再大戰一場,真正分一個勝負出來。

但在和何遇大戰之前,逃走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他的目光越過巴布魯,和埃弗亞四目相對,瞬間從埃弗亞的眼中讀到了和他一樣迫切想要逃走的想法。

埃弗亞吃力地舉了三根手指,陸大牛輕輕回應了三聲咳嗽,埃弗亞費力地點了點頭,二人達成了共識——三天後等埃弗亞可以行動了,就聯手逃跑。

苗晉東從昏睡中醒來,圍着三人轉了一圈,見陸大牛還醒著,便警告道:「陸大牛,我警告你,老老實實地養傷,不要再打什麼鬼主意。如果想要逃跑,只有死路一條。艾警官已經下了命令,一旦發現你們三人中任何一人逃走,可以當場擊斃。」

陸大牛有氣無力地笑了笑:「苗警官,我腦子有沒有受傷?」

「你很幸運,腦子沒事。」

「就是,我腦子又沒有受傷,為什麼要逃走?這裏有吃有喝有醫生,外面有什麼?這裏還很安全,除了沒有人身自由外,基本什麼都有。雖然沒有人身自由,但你們也不敢拿我怎麼樣,打不得罵不得,更不能打死我,你說我腦子得進多少水才會想着逃跑?」陸大牛一口氣說完,累得呼呼直喘,「再說,你看我這樣,能跑得動嗎?」

苗晉東又氣又笑,信了大半:「行了,別胡扯了,趕緊休息吧。」

「是,警官。」陸大牛故作正經地敬了一個禮。

苗晉東沒有理他,推門出去,和前來接替他的人交接,然後回去休息了。回到房間,他還不太放心,特意找到吳平生聊了幾句,說到了陸大牛的異常。

吳平生並不覺得陸大牛還有力氣逃走,他叮囑苗晉東注意防範,現在最大的危險來自外面流竄的叛軍以及下落不明的敦老大。

「艾警官哪裏去了?」苗晉東這時才想起今晚沒有看到艾慕何,「她不是說今晚她值班嗎?」

「不知道去了哪裏,不用管她。」吳平生還在生艾慕何的氣,何遇那麼對她,她還是放不下何遇,讓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她,「也許是躲到哪個角落傷心去了。」

「唉,她和何醫生的感情真是多災多難,讓人着急。」苗晉東沒有多想,告別吳平生就回去睡覺了。

駐地陷入了沉睡中,只有幾處的燈光還亮着,除了李不言和顧不厭的房間外,就只有化驗室了。

化驗室里,何遇依然昏睡不醒。艾慕何坐在床前,痴痴地凝望他瘦削的臉龐。她也不知道坐了多長時間,從她認識何遇以來,她直視何遇的時間加起來都沒有今天一天多。

她越看越覺得何遇帥,濃濃的眉毛,大大的眼睛,耳大,額寬,下巴線條堅毅,不管是從哪個角度看,都很有男人氣概。

是的,就是男人氣概,堅毅、勇敢、有擔當又無所畏懼。艾慕何輕輕地握住何遇的手,柔聲細語:「我一直以為我們會擁有永遠,不希望得到這樣一個沒有結果的結局。我以前也想過,也許我並不是你的花,只是你途經了我的盛開。但經歷了那麼多的生死考驗,我又想,如果連我都不是你的花,還有誰會和你一起經歷這樣的血色浪漫?原以為一起經歷了這麼多,再也沒有什麼力量可以將我們分開,我是你的華年,你是我的榮光……」

「以前我曾經是一個愛好廣泛的人,但現在卻只愛你。在感情的世界裏,我對你的愛沒有退出機制。答應我好不好,哪怕你一直沉睡不醒,也不要離開我,至少我還可以每天見到你,陪着你,和你說話。即使你聽不到、沒有回應也沒關係,我原諒你的傲慢和無禮,不會怪你。」

「我不想我們的感情最後只變成追憶——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我只想和你平平淡淡地在一起。」艾慕何一臉平靜,喃喃低語,「你才是我今生最大的陷阱,每見一次,深陷一分。到現在,已經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為什麼?為什麼你偏偏在這個時候想要逃離?何遇,你真狠心!」

「剛開始遇到你時,我在想,何其不幸與你相遇。後來喜歡你之後,我又想,應該是何其有幸與你相遇。現在,你殘酷而又絕情地想要離開我,如果我沒有和你相遇該有多好,就不會有現在的痛苦和折磨!何遇,你到底要怎樣?你是一個男人,非要事事比我強,比我搶先一步才開心是嗎?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爭強好勝,不要總是覺得勝了我才是男人?在我面前,不管你是英雄還是凡人,是醫生還是勇士,你永遠是我的男人,是我深愛的人。」

「你記住了,何遇,如果這一次你僥倖過關,我不會輕饒你,不但會嚴厲地批評你,還會打你,並且要求你以後必須乖乖聽話,不許再任性,不許再到處亂跑,更不許逞強。如果這一次你沒過關……」艾慕何平靜如水的面容終於動容,一行熱淚無聲地滑落,她再也無法硬撐,蹲在地上,就如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女孩,悲不可抑,「我也不會放過你,我要把你所有爭的先逞的強統統嘗試一遍,讓你在天上看着我,讓你難受,讓你難過,讓你無可奈何!」

說完,艾慕何如同虛脫一樣癱坐在地上,半天都沒有起來。

天,漸漸亮了。

第一天。

天一亮,李不言就再次組織了會診,經觀察,何遇在注射了阻礙劑后,有效延緩了H病毒的發作。現在他雖然還在昏迷中,病毒卻沒有進一步擴散。當然,也不排除何遇體質較常人更有抵抗力的可能性。

埃弗亞等人持續恢復中,巴布魯也醒了,陸大牛可以下床走動了。

徐圖答應的物資在一天之內全部送過來了,物資堆積在中國救援隊的倉庫中,讓其他國家的救援隊無比羨慕。

會診還是沒有拿出行之有效的治療方法。不過夏明遠提出了在阻礙劑的基礎上研製藥物的新思路,獲得了與會人員的一致認可。

艾慕何、吳平生繼續保護駐地安全,一絲不苟。只是她經常走神並且一個人流淚的樣子,讓李不言和顧不厭看了頻頻搖頭。

第二天。

一天多沒見到何遇露面的庄能飛和何見坐不住了,找到李不言尋問何遇的下落,得到的答覆是何遇外出執行任務去了,具體去了哪裏,執行什麼任務,是機密,無可奉告。二人只好悻悻而回,又去問艾慕何,艾慕何的回答也是一樣。

第三天。

傷勢較輕的叛軍陸續離開駐地,埃弗亞傷勢恢復很快,陸大牛開始鍛煉身體,巴布魯也可以說話了。

李不言再次組織專家會診,並和國內連線,夏明遠的阻礙劑思路得到了認可,藥物研製速度加快。在最需要雲錦書的時候,國內傳來消息,雲錦書家中出事,需要她緊急回國。

值此用人之際,李不言雖然不願意放雲錦書走,但又不好開口。雲錦書堅決要回國,他只好聯繫了航班。孔祥雲回復,三天後航班會到達坦干亞機場。

雲錦書要回國的消息傳開后,引起了轟動。庄能飛和何見都來質問是什麼情況,在親耳聽到雲錦書的答覆后,何見沉默了。庄能飛卻不信,非要打電話到國內問個清楚,被何見攔住了。

「她有來索蘇剛的權利,也有回國的自由。不要強人所難。」何見拉走了庄能飛。

庄能飛氣得一腳踢飛了一塊木頭:「從此女神永久變女神經!」

由於事情太多,讓人無比忙碌,除了關係最密切的幾個人注意到何遇沒有露面之外,其他的人都沒有發現何遇有三天沒有現身了。

晚飯的時候,艾慕何擺弄了幾下飯菜,又推到了一邊,吳平生接過,嘻嘻一笑:「又沒胃口?食物不能浪費,還是老規矩,我幫你消滅它。」

艾慕何木然地點了點頭,三天來她瘦了不少。她站了起來,忽然一陣頭暈,搖晃幾下險些摔倒。

吳平生大驚:「艾警官,你怎麼了?是不是餓虛脫了?我再打一份飯菜給你,你不能不吃東西。」

「我沒事,就是有些累了。」艾慕何擺了擺手。她心力交瘁,要不是職責所在必須硬撐,她早就倒下了。

「怎麼就沒事了?你就是有事。」吳平生想要關心艾慕何,「失戀了也沒什麼,大不了重新再來。好男人多得是,又不缺何遇一個。艾警官,你就是太死心眼,再說何遇有什麼好?你是被他的花言巧語蒙蔽了。」

「閉嘴!」艾慕何對吳平生怒目而視,「吳平生,以後你再敢在我面前說何遇一句壞話,我就和你絕交!」

「艾警官,艾警官……」正在吳平生一臉尷尬時,夏明遠跑了過來,拉走了艾慕何,「有新情況了。」

化驗室里,何遇半躺在病床上,雖然精神萎靡,但氣色還不算很差。

李不言正在喂他喝水。

「感覺怎麼樣?」李不言摸了摸何遇的額頭,搖了搖頭,「燒沒有退,說明病毒還在擴散。何遇,我對不起你,害你成了這個樣子……」

何遇有氣無力地說道:「李院長說的哪裏話,參加救援隊是我自己的主意,救人也是我的職責所在,難道一個警察會因為抓壞人有危險就不當警察了嗎?」

「只是萬一……」李不言嘆息一聲,一臉痛苦,「國內傳來的消息說,藥物的研製雖然有了初步進展,但還是不能有效地阻止病毒的擴散,更不能從根本上治癒H病毒,最主要的是,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成功研製出藥物。」

「何遇,你醒了?」門猛然被人推開,艾慕何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飛一般來到何遇面前,一把拉住何遇的手,「來,讓我看看有沒有燒壞腦子?好像一切正常,沒壞什麼零件……這我就放心了。」

何想勉強笑了笑,抽回了手:「我就知道你心思淺,沒心沒肺,就算我現在死了,你的傷心也不會超過一小時。」

「一小時?你太誇張了,頂多一分鐘。一分鐘后,我差不多就忘了你是誰了。」艾慕何嘻嘻一笑,又要去抓何遇的手,卻被何遇躲開,她一臉不快,噘起了嘴巴,「你什麼意思呀,人還在呢就不理我了,見異思遷比我還快,說,是喜歡上顧醫生還是喜歡上夏醫生了?」

顧不厭和夏明遠對視一眼,二人都笑不出來。李不言將頭扭到一邊,不讓他們看到他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最讓人痛心的不是抱頭痛哭的死別,而是臨別前的故作輕鬆。

何遇不笑了,忽然一臉認真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愛你們每一個人!以前我也自認愛每一個病人,後來才發現,我的愛只是同情和憐憫,只是一個醫生對病人應有的關愛。但是今天我真切地感受到心中涌動着的愛和溫暖。我不但愛我的祖國,愛所有人,更愛一生中最值得珍愛的人。我能清楚地感受到現在的愛,是發自內心的……」

艾慕何的笑容漸漸冷了下來,她捂住了何遇的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別說了,求你別說了,你再說下去我也許真的會崩潰。何遇,你能不能告訴我,我還有沒有希望?」

顧不厭訝然:「感染了H病毒的是何遇,又不是你……」

夏明遠一拉顧不厭的胳膊:「顧醫生,艾警官感染的是愛情,比H病毒更難治癒。」

顧不厭一愣,隨即說道:「我也終於知道,真正的不治之症是愛情。」

何遇沒有正面回答艾慕何的問題,而是努力坐直了身子,望向窗外:「以前我不太喜歡中國傳統的東西,不僅是中醫,還包括一切傳統文化,比如詩詞。出國后才發現,原來深植於自己內心深處的還是傳統……慕何,有一句話我想送你——祝你歲月無波瀾,敬我餘生不悲歡。」

「不,我不要。」艾慕何從何遇的話中聽出了深深的絕望,她不甘心,「我不同意,不管要付出多大的努力,你一定要活下去。」

「砰……」突然,外面傳來了一聲槍響。艾慕何臉色一變:「有情況,我出去看看,你們不要出來!」

艾慕何推門而去,望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何遇心中一陣悲傷,一瞬間卻又下定了決心,他示意夏明遠關上房門:「李院長、顧醫生、夏醫生,我希望你們答應我一件事情,不要讓慕何知道我的決定。」

「你決定什麼了?」李不言心中猛然閃過一個不安的念頭,「何遇,你不能這麼做。」

「我一定要這麼做。」何遇大大地喘了一口氣,「我也必須這麼做,犧牲我一人,可以提前一個月哪怕一天研製成功藥物,可以多救無數人,怎麼算都划算。」

「何遇要做什麼?」顧不厭不明白何遇和李不言在打什麼啞謎。

夏明遠猜到了,她連連搖頭:「不,不行,一定還有別的辦法,不一定非要犧牲你。何遇,你先不要做出決定,再等等好不好?還有時間。」

何遇堅定地搖頭:「對我來說,也許還有時間,但對掙扎在生死一線的其他H病毒的感染者來說,沒有時間了。」

「可是……」夏明遠一咬牙,「可是他們是索蘇剛人,不是中國人,也不是你的親人。」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何遇要做什麼?快告訴我!」顧不厭忍受不了了,抓住夏明遠的胳膊,「夏醫生!」

夏明遠無奈地看了何遇一眼,本想說出真相,話到嘴邊又變成了:「還是讓何醫生自己說吧……我希望顧醫生可以說服他,讓他改變主意。」

何遇咳嗽幾聲:「作為一名醫生,我最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最了解感染了H病毒的身體在每一個階段的變化。我希望從現在開始詳細地紀錄H病毒感染后每一個時間段的身體應激反應,相信會為藥物的研製提供最有用的數據。」

「這明明是好事,為什麼要說不行呢?」顧不厭不明白地看向李不言和夏明遠。

李不言再也忍不住眼淚:「顧醫生你不知道,何遇這麼做等於是放棄了治療,用他的生命在紀錄數據!」

夏明遠也是淚流不止:「數據越翔實,何醫生離生命的終點越近。他是想以他的犧牲加速藥物的研製,用他的死來為更多的H病毒感染者爭取時間。」

顧不厭這才清楚何遇做出了一個怎樣驚人的決定,她大驚失色:「何醫生,你不用這樣,你不能這樣。也許你不用犧牲自己,藥物也可以很快被研製出來。也許你犧牲了自己,藥物還是沒能研製成功。」

「管不了那麼多了。」何遇無力地擺了擺手,「你們和一個快死的人耗費時間來爭論一件事情的對錯,不覺得太殘忍了嗎?沒時間了,李院長、夏醫生,我請求你們從現在開始詳細紀錄我身體變化的每一個細節,我也會把我自己的感受從醫學的角度說出來,希望你們能夠忠實地記下來……」

顧不厭還想再說什麼,何遇向她投來了懇求、不甘以及堅定的目光,她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忽然「哇」的一聲痛哭起來:「我算什麼心理醫生,在病人面前情緒崩潰,太失敗了。」

李不言抱住了顧不厭的肩膀:「在偉大的犧牲面前,任何專業的知識和理論分析都是蒼白無力的。」一瞬間,他下定了決心,「夏醫生,開始記錄。」

「李院長……」夏明遠不忍道。

「服從命令。」李不言臉色一寒,「不要讓何遇白白犧牲,時間不等人。」

「是。」夏明遠擦乾眼淚,開始記錄數據,「在最需要人手的時候,雲醫生非要回國,我永遠不會原諒她的背叛。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何醫生一直不喜歡她,原來是早就看透了她的為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不要怪雲醫生,她有離開的權利。」李不言一邊擺弄著各種儀器,一邊朝窗外張望,「剛才有一聲槍響,是出了什麼事情?對了,雲醫生是今天的飛機,安排了吳平生送她到坦干亞機場。」

「我去送雲錦書到機場。」顧不厭忽然下定了決心,她一攏頭髮,目光堅毅,「我不信一路上我不能說服她改變主意。」

「顧醫生,還是不要勉強她了。」何遇不想顧不厭和雲錦書鬧得不愉快。

「只有拯救不了的生命,沒有挽救不了的靈魂。」顧不厭重新燃起了鬥志,「從駐地到機場有兩三個小時的路程,足夠我和雲醫生講通道理了。」

「講通什麼道理?」門一下被人撞開,艾慕何猛然沖了進來,「和有些人就沒有道理可講,就該一槍打死了事。」

「出什麼事情了?」李不言朝門外張望一眼,見維和小隊全部出動,形成了防護圈,不由一驚。

「沒什麼大事,李院長不用擔心,很快就能解決。」艾慕何見何遇醒來,精神狀態還不錯,以為他要好起來了,心情大好,「上次逃走的敦老大居然賊膽包天,偷偷溜了過來,想救走陸大牛,被吳平生和苗晉東發現了。還好敦老大隻是一個人,沒有幫手,才沒能得逞。不過他居然找到了陸大牛的房間,這說明我們的安防措施還不到位。」

「吳平生和苗晉東呢?」何遇忽然感覺哪裏不對,掙扎着想要起身,卻被顧不厭按住,「我要下床,我要了解情況。」

「你不許動,躺着就行了,了解什麼情況,有我就行了。」艾慕何小手一揮,還真有那麼一絲指揮若定的氣概,「你是不相信我的身手還是不相信我的頭腦?」

何遇被氣笑了:「是不相信你的腦子……吳平生和苗晉東是不是都去追敦老大了?那麼誰在看管陸大牛、埃弗亞和巴布魯?」

艾慕何愣住了,一腳踢在門上:「壞了,中了他們的調虎離山之計。」

敦老大如一隻兔子一樣在林中狂奔,身後的追趕聲越來越遠,他停了下來,爬到了一棵樹上,居高臨下朝遠處張望。

遠處,吳平生和苗晉東正帶人四下搜尋,卻一無所獲。

敦老大得意地一笑,在樹上等了一會兒,直到吳平生等人不見了身影,他才不慌不忙地下了樹,迎著太陽朝前走去。

走了半天,眼前豁然開朗,是一處林間空地,空地上有一座木屋和一輛汽車。他進入木屋,裏面設施齊全,各種物資應有盡有。

敦老大從身上抽出一把匕首,朝桌子上的一塊野豬肉割了一刀,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又看了看錶,自言自語地說道:「陸大牛是不如以前了,居然遲到了半小時,人不服老不行。」

「我不老,你才老了。」門被人踢開,陸大牛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從敦老大手中搶過肉,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別提了,還是低估吳平生和苗晉東了,差點被他們打死……」

說話時,陸大牛露出了右肩,上面有一個血洞正在汩汩地流血:「媽的,舊傷沒好,新傷又來。我這次雖然逃出來了,不過代價也不小,回頭一定要讓他們加倍償還。」

「你還你的,我要我的。」敦老大眯着眼睛笑了笑,「我冒死救你,可不是和你講什麼情義,是為了你答應的報酬。」

「放心好了,等我幹掉何遇和徐圖,到時整個米萊市都是我們的,區區幾十公斤黃金又算得了什麼?」陸大牛嘿嘿一笑,起身拉開地板,下面堆放着十幾桿槍,他拿起一把,「走,敦老大,跟我去大幹一場。」

「我只想要錢,不想玩命。」敦老大擺了擺手,繼續吃肉,「救你出來,我的事情就已經做完了。你愛幹什麼儘管去干,我拿錢走人,我們兩不相欠。」

「好,給你。」陸大牛來到牆壁前輕輕敲了幾下,突然飛起一腳將牆壁踢出一個大洞,露出了一個保險箱,他打開保險箱,裏面全是金燦燦的金條,「都是你的了。不過你不跟我去幹掉徐圖,後面的好處就沒得分了。」

「保命要緊。有錢也要有命花才行。」敦老大哈哈一笑,將金條全部裝進袋子,拎起就走,走到門口,突然又站住了,「陸大牛,你確信你可以幹掉徐圖?」

「只憑我一個人當然不行,如果有你敦老大在,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多了。」陸大牛不失時機地奉上一頂高帽,「敦老大足智多謀,做事情條理清楚,比我強多了。就像這次救人,先是在駐地附近埋了許多煙霧彈,又聲東擊西,設置了定時開槍裝置佯攻駐地南邊,引走了吳平生和苗晉東,然後乘機救出了我,可以說每一步都計算得很準確,絲毫不差。所以要是有敦老大的加入,我們一起幹掉徐圖,接手徐圖的全部生意,每年的收入是你手中黃金的幾十倍……」

敦老大動心了:「想要幹掉徐圖哪有那麼容易?雖然埃弗亞和巴布魯現在完蛋了,使他沒有了叛軍的支撐,但他還是有許多可以藉助的力量……你有沒有什麼計劃?」

「可惜的是,我逃出來的時候太匆忙了,沒來得及順手幹掉埃弗亞和巴布魯。」陸大牛神秘地笑了笑,「計劃當然有,不過還是要敦老大加盟才能順利實施啊。徐圖在叛軍中除了明面上聯手埃弗亞暗中勾結巴布魯外,還偷偷扶植了一個人,他叫費利克斯。現在埃弗亞和巴布魯被抓,費利克斯就是叛軍的老大了。」

「那豈不是說,徐圖現在還能利用費利克斯調動叛軍的力量?那我們還有什麼勝算?」敦老大被氣笑了,轉身要走,「我還是不和你浪費時間了。」

「費利克斯雖然是徐圖扶植的人,卻是一個見利忘義的人,誰給的籌碼高,他就和誰合作。」陸大牛哈哈一笑,「敦老大先別急着走,不怕告訴你,我和費利克斯的關係也非常不錯,而且我和他還達成了共識,我開出的條件比徐圖的條件更好,他已經同意和我合作了。」

「怎麼個合作法?」敦老大又收回了腳步,一臉的好奇和興奮,「我對瓜分徐圖的生意很感興趣。」

「很簡單,費利克斯和我聯手殺掉埃弗亞和巴布魯,再幹掉徐圖,大事就成了。」陸大牛嘿嘿一笑,又割了一塊肉扔給了敦老大,「可問題是,我一個人的力量不夠,還需要幫手,不,需要搭檔。」

「有了費利克斯,我對你好像也沒什麼大用……」敦老大接過肉,眨眨眼睛,狡黠地笑了,「你多半是想拿我當炮灰,然後等我死了,再拿回我手裏的金子。」

「哈哈哈哈……如果我想找一個炮灰,人多得是,何必非要費盡心機地請你敦老大呢?」陸大牛拿起一把狙擊槍,高高舉起,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實話實說吧,我是信不過費利克斯,從埃弗亞到巴布魯再到費利克斯,這幫叛軍有奶就是娘。誰敢說費利克斯和我稱兄道弟,不會轉眼又和徐圖達成共識然後坑我一把?所以我一定要找一個可靠的隊友,以防萬一。」

「你就這麼信得過我?」敦老大手中的槍也轉了轉,咧嘴一笑,「不怕我突然反水,也坑你一把?」

「中國人不坑中國人。」陸大牛想到了什麼,嘿嘿一笑,「徐圖和何遇另當別論。怎麼樣?干不幹給個準話,大男人,痛快點。」

「干!」敦老大回到座位上,「說吧,怎麼干?」

「你有沒有聽說雲錦書要回國的消息?」陸大牛露出得意的笑容,「本來我一直沒找到合適的突破口,但知道雲錦書要回國后,突然就有了方向。我還知道費利克斯要向駐地發動進攻來搶奪徐圖贈與駐地的物資,因為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讓流竄的叛軍重新聚集起來……」

「雲錦書回國和費利克斯搶奪駐地物資有什麼聯繫?這分明是兩件事情!」敦老大沒想明白陸大牛所謂的突破口是什麼。

「要學會全面辯證地看待問題……」陸大牛一刀扎在豬肉上,翻出一瓶酒一口氣喝了小半,「渾水摸魚、火中取栗,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敦老大一臉誠懇加認真地搖頭:「不明白。」

陸大牛失望地搖了搖頭:「敦老大你怎麼這麼笨呢?」

「正是因為我笨,你才信任我,聰明的話你早就幹掉了我了,對不對?」敦老大憨厚地笑了笑,笑容中有一絲得意。

「既然決定和我一起干,走,我們邊走邊說。」陸大牛起身走到外面,拉着敦老大上了車,車上電台的信號燈在不停地閃爍,「有消息了,快走。」

陸大牛拿起電台:「我是陸大牛,有什麼消息,快說。」

「陸哥,雲錦書準備出發了。據可靠消息,徐圖要和她一起回國。」

「好,保持聯絡,及時更新信息。」陸大牛放下電台,發動了汽車,「敦老大,我們的時代馬上就要來臨了。」

「有那麼誇張?」敦老大笑了笑,並沒有陸大牛那麼興奮和激動,而是用匕首挑起一塊肉,細嚼慢咽,「先做事,偉大的成功都是從一件件不起眼的小事累積起來的。說吧,現在去哪裏?」

「和上次狙擊何遇一樣,這一次我要狙擊徐圖和雲錦書!」陸大牛用力一拍方向盤,「上次差點死掉,這次一定要成功。」

敦老大不但沒有絲毫的迫切,反倒眯起了眼睛:「你開車,我先眯一會兒,太累了,要養精蓄銳才能一舉得手。」

陸大牛哈哈一笑:「你就放心地睡吧,我保證沒人敢打擾你。費利克斯現在正忙着調動力量攻打駐地,何遇和艾慕何有得忙了。徐圖正陪雲錦書趕往機場,準備回國。埃弗亞和巴布魯還在駐地的病房躺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接下來的大戰中活下來。可以這麼說,現在你和我是最強大的有生力量了。」

「睡覺,睡覺。」敦老大抱緊了槍,將頭靠在椅背上,「說了不要打擾我,好好開車。」

陸大牛點頭笑了笑,沒再說話,目光轉向車前。前方林間小路的盡頭是一條寬闊的公路,汽車駛入公路,視野頓時開闊起來,他腳下用力,車速迅速攀升,很快就將樹林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陸大牛沒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走後不久,一架無人機騰空而起,遠遠地跟在他的車后。無人機的下面,是一輛越野車。車裏坐着兩個人,一人開車,一人遙控無人機。

「何見,你說沒有何帥的指示,我們擅自行動,算不算違反紀律?要是被李院長發現了,會不會把我們遣返回國?」庄能飛不無擔憂地說道,「也不知道何帥去了哪裏,自從那天沖我們發火后,他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別胡思亂想,好好遙控無人機,看清陸大牛到底要去哪裏。」何見白了庄能飛一眼,「沒有了何遇,難道我們就只能混吃等死了?不,我們一樣可以做出一番大事。我們身後還有強大的救援隊和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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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命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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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向死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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