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10
10.
王美靜將自己反鎖在那六七平米的小屋內借口複習功課,儘管是可憐低調的謊話,收音機中傳出的是王靜雯的執迷不悔,儘管多少年後那個夢幻般的歌手已經改名叫王菲,她將那個不大的窗戶關上,脫下衣服,隨着音樂搖擺着,米黃色的燈光灑在她的身上,反射著柔和的光芒。
「這一次我獨自面對任性的沉醉……」
王秋實帶着大頭再次赴宴,李玉玲由於家訪的緣故失去了這次約定,走之前王秋實有口無心的悄悄對她耳語晚上補償她。
「爸!咱們今天去哪啊?跟上次走的路不一樣啊!」
「今天去海淀,去你一叔叔那兒!」
「那就離姥姥家不遠了!爸!還是吃洋餐嗎?」
「你想吃什麼咱們就吃什麼!」
天已經暗了下來,路還是有點堵,王秋實的車由於速度太快,差點撞到一個逆行騎車的路人,那個大鬍子受到了驚嚇,雖然已經騎了過去還是糾纏不清,他快速的騎回來用一大口吐在小車上的粘痰換得了部分精神損失費,王秋實有點無奈,他加速開走車,後面還罵罵咧咧的喊著:「孫子!你給我下來!你長眼了嗎?小心生兒子沒屁眼兒!小心……」
「爸!他怎麼說話那麼凶!咱不是沒碰到他嗎!」
「那人忒沒素質!記住了!大頭!罵人不帶髒字才算厲害!才算會罵!知道嗎?」
「爸!那你是說我媽沒素質!」
「什麼跟什麼啊,怎麼什麼都跟你媽帶上啊!」
「爸!那我們同學會罵人!而且不帶髒字!」
「誰?罵什麼?」
「我們班有一個叫白樺的,他是小組長,他們組那天負責值日,結果沒掃乾淨,然後老師就罰了他們組,然後他就做了首詩!」
「恩?說什麼?」王秋實大聲的按著車喇叭。
「爸,他說「為了值日每天早起,這樣過了一個星期什麼什麼,老師扣我…!爸我忘記了!他說的那個不好玩!」
「不好玩你說什麼?這個是沒帶髒字,也沒罵人啊!」
「不是,爸!你聽我說啊,後來張斌給做了首詩!你聽我給你翻譯啊!張斌特棒!」大頭吼吼嗓子大聲的說:「勞動七日教室清,師命真令我吃驚,…恩..混我清白無處講,但求…但求無悔在心中!」
「恩?這個?挺壓韻的!挺好!」
「不是啊!罵人不帶髒字啊!這個就是啊!」
「恩?」
「爸!你把每個句子的第一個字組合起來念,你等着我再給你背一遍:「勞動七日教室清!」
「勞!」
「師命真令我吃驚!」
「師!」
「混我清白無處講!」
「恩!混!」
「但求無悔在心中!」
「恩!勞師混蛋….哦!嘿嘿,,,,這個小子,厲害厲害!」
「爸,怎麼樣!棒吧!我們卞老師知道以後快氣瘋了!一個勁的問是誰寫黑板上的!」
「後來知道了嗎?」
「知道了!讓我們一個同學給老師打小報告來着!後來還請家長了!」
「這孩子將來長大了肯定有出息!」
「爸,可是他學習不好啊!學習不好怎麼有的了出息?」
「誰跟你說必須就學習特好的才有出息?你爸我才初中畢業,不是照樣上班當個好警察嗎!」
不知道車開了多久,大頭感覺自己和爸爸說了一年多的話,嘴巴都有些幹了,車駛進一個大院,七繞八繞的停在一棟二層小樓下,大頭跟着爸爸屁顛屁顛的走了進去,這個樓從外面看上去沒有什麼醒目的標誌,附近的燈火也並不閃爍,大頭進去后卻呆住了,屋子裏面金碧輝煌的,門廳吊頂的大燈發出閃閃的光芒,就好象皇上的金鑾殿,房子很高,空氣中彌散著各種奇怪的味道,主人是對穿着講究的夫婦,女的留着一頭烏黑的長發,笑起來很誘人,男的是個禿頂,也總是笑呵呵的,他們一起經過長長的走廊來到餐廳,男主人吩咐一個小年輕去拿酒,大頭看到這裏的裝潢並不亞於京城大廈。
「怎麼着?老王啊,多久沒過來了!」男主人遞過杯酒。
「忙啊,上班忙啊!」王秋實一口乾了下去。
「呵呵!海量啊!不減當年啊!怎麼着?你跟小錢現在….」
「別亂說!孩子在這兒呢!」女主人瞥了男主人一眼。
「呵呵,這個是大頭吧!還認識叔叔嗎?你小時候叔叔可抱過你啊!嘿~!這大頭,腦袋是大!聰明!這孩子!」
大頭點了下頭,他看到陸續端上的飯菜誘人極了,顧不上多說。
「老王啊!上次托給你的事能辦嗎?我那弄了幾輛走私車過來!怎麼樣?方便嗎?都認識吧?您現在可是陞官了發跡了,別忘了哥們兒了啊!」
「哪能啊!不是你說那麼簡單,現在啊….」
「嘟嘟嘟…嘟嘟嘟」電話響了起來,王秋實不屑的看了電話一眼,掛掉繼續聊天。
「現在管的可嚴!咱哥們啊…是不是?什麼時候能忘本啊!」
「嘟嘟嘟嘟」電話又響了起來,大頭爸一臉不耐煩,將電話掛掉。
王美靜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門咣鐺咣鐺作響,王美靜緊張的將衣服套上,出去打開了門,門口站着的人目光有些獃滯,正是愣三兒,他趿拉着一雙白色的懶漢鞋,頭髮蓄的長了些,象個大流氓。
「呦,姑娘!你爸呢?在家嗎?」
「沒..沒在,您進來再說吧!」
「沒在?你媽呢?在嗎?你爸嗎去了?」
「不知道!我媽也沒在家!」
「哦,那東西我先放這兒吧!這個…」愣三兒掏出一個透明的膠袋,裏面裝着花花綠綠的證件:「這個你幫我給你爸吧!」
「恩,好!您..您給我吧!」王美靜獃獃的望着這個比自己大很多的中年男人,她沒有接好袋子,嘩啦的從手中滑出。
愣三兒蹲下將東西拾了起來,再次放到她的手中,王美靜感覺他的手暖暖的。
「姑娘,說句不該說的話!上次,你沒事吧?」
「恩,沒事!謝謝您!」
「恩,沒事就好!我原來學過…恩…這個..呵呵…學過心理學….好漢不提當年勇!,你這孩子!別那麼想不開!」
「叔!沒有!」
「又是為了小男朋友把?」
「我…我不是!」
「這孩子,嘴還挺嚴!行了,那我先回去了!」
「您不喝杯茶水了?我都給您泡好了!」
「好了?那,那我就喝點吧!愣三兒跟着王美靜走向客廳,他握著美靜的杯子,抬頭望了美靜一眼,又低下頭,又抬頭望了一眼,就象是想到了什麼,低下頭一句話也不說,他又咕咚咕咚的將那滾燙的茶水喝了下去,眼淚突然流了下來。
王美靜感到有些突然,她望着這個滄桑的男人突然哭了起來有點不知所措。
「叔!叔叔!您怎麼了?」
「沒事!沒事!」
「叔!您哭什麼?」
「我….我想起一個人!」
「您想起誰?」
「沒事!丫頭,你小!你不懂!」
王美靜湊了過去,她遞過一塊小手帕,愣三兒沒有接。
「叔叔!!您叫什麼?我弟他們說您叫…叫」
「什麼?你..想說什麼?」
「您叫什麼?我弟他們說您叫愣三,是嗎?」
「哦,也可以這麼叫,我們那邊的人都這麼叫,我真名兒叫溫國強,小名兒!你說的那個是小名!」
「怎麼這麼叫,叔!您別哭了!你怎麼了?想起來誰了?」
「你放的那歌,呵呵,好聽!我妹也愛聽這些歌!」
「您妹是誰啊?叔您別哭了擦擦吧!!」
「沒事兒!叔眼睛發炎了!叔沒哭!叔就是看着你想起來我妹了,她跟你一樣,也愛聽歌!叔該走了!以後再來,謝謝你啊丫頭!」
愣三兒起身向門口走去,門輕輕的被關山,片鞋趿拉着在樓道中發出很大的動靜,越來越小。
王美靜獃獃的坐在沙發旁,過了好半天,她感到自己的臉燙燙的,她想着那個剛剛離開的叔叔,心裏有些莫名的衝動,她突然發現沙發上拉了一個黑色的錢夾子,她拿起來轉身就向外奔去,可是樓道里黑洞洞的,她又轉身回到屋中,翻開錢夾,裏面塞著一小疊錢,還有一張發黃的老照片,上面是一張全家福,最後面一排中間的是那個愣三,他顯得很年輕,瘦瘦的,留着乾淨利落的頭髮,他的右側是個文靜的小姑娘,笑的模樣很天真,王美靜將錢夾塞在自己的書包中,呆了會兒繼續隨着音樂搖擺。
十二點,李玉玲回來了,王美靜躺在沙發中睡眼惺忪:「媽你回來了!我爸帶大頭去吃飯了!」
沒有人吭聲,美靜覺得有點奇怪,她抬頭仔細望了望媽媽,沒想到的是,媽媽的眼睛哭的象兩個大桃子,眼睛裏的血絲紅紅的。
「媽你怎麼了?」
「給你爸打電話!」
「怎麼了您?什麼事啊!媽!」
「大人的事!你去給你爸打電話去!讓他趕緊回來!有急事兒!要不讓傳呼機多呼兩遍!
「媽…..」
「去啊!趕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