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城樓之戰（上）

「葉前輩！」徐暮風恭聲喚道。對於這位始終陪伴在端木綰身邊的貼身高手，徐暮風的感覺是很複雜的。一方面，他能清楚感覺到葉靈對自己沒什麼好感，甚至有時還會有種若有若無的敵意，尤其當自己看向端木綰時，顯然是不希望自己和端木綰扯上什麼關係。另一方面，雖然明知如此，但他卻很難對葉靈產生絲毫不滿，似乎她對自己的這種態度是理所當然一般，很有種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意味。此外，雖然他看不透葉靈的修為，但直覺告訴他，葉靈的修為至少要比沐華黎更高。因為一個真正的高手，除了實打實的修為外，還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但又實實在在存在的氣質，就比如此刻葉靈站在城樓之上，俯視城外大漠，就自然而然有一股俾睨天下的氣勢。打過招呼后，徐暮風就靜靜等待葉靈說出來意，顯然她不會是睡不着來這裏散步的，來找徐暮風自然有她的理由。等了半天，葉靈卻仍只是一動不動地望着城外，彷彿是和徐暮風剛才一樣全心欣賞沙漠風光。但徐暮風分明能感覺到她的心思完全不在此，眼睛看着沙漠，心卻不知飛到了哪裏。「葉前輩？」徐暮風忍不住開口喚道。老實說，對於葉靈突然出現且明顯是故意打斷自己剛才那種玄之又玄的狀態，徐暮風其實很惱火，只是他一向性情溫和，又對這冷冰冰的美麗女子有種說不出的尊敬，這才忍住沒當場發火。但這時見她半天不開口，心裏實在有些鬱悶，語氣也不由得重了幾分。「明日還需早起趕路，前輩若無事，那晚輩就先行告退了。」說完又等了會，葉靈仍只是靜靜地站在城牆邊緣，毫無反應，似乎根本沒聽見徐暮風說話一般。人雖還站在那裏，但給徐暮風的感覺就像一尊精美異常的冰雕一般，感受到的只有那骨子裏的冷漠。見此，徐暮風也懶得再說什麼，繼續留在城牆上也絕不可能再次進入到剛才那種玄妙的境界當中，既如此，還不如早點回家洗洗睡了。剛轉身走到城牆通往內城的甬道口出，背心處突然一涼，一種極度危險地感覺驀地浮上心頭。此時此刻，徐暮風的本能反應早已快過大腦，還沒等想明白是出了什麼事，本在靈海中沉睡的旋冰靈氣瞬間活躍起來，自動運轉全身。背後憑空浮現一道閃爍著幽藍光芒的水幕，道道藍光滑過，在這黑夜襯托下顯出一種讓人迷醉的神秘與夢幻，正是雲水訣修鍊到第二層才可使用的道法——水鏡之術。在水鏡形成的同時，徐暮風氣隨意轉，雙足猛然發力蹬地，身子一斜向側後方猛撲出去。人還在半空中，就聽到身後先是響起「砰」的一聲，緊接着就是一陣「嘩啦啦」的聲音，好似水缸被砸破后裏面慢慢一缸水猛地流了出來。徐暮風暗道不好，還不等落地，旋冰靈氣迅速運轉，又是一道水鏡出現，擋在他落地之處。身子一個趔趄，好不容易站穩，這才有暇向身後看去。第一道水鏡果然已被擊碎，一個嬰孩拳頭大小的火球，正閃爍著熾眼的紅光，拖着一條長長地火尾，從原本是水鏡中央的位置劃過，直射入內城黑沉沉的夜空當中。火球經過之處，黑夜如同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知道約千丈遠后，這道口子才漸漸縫合。見此情景，徐暮風長吸一口冷氣。要知道，世間道法雖有千千萬萬，但無論何種道法皆是以靈氣為根本，只是不同的道法中蘊含着不同類別、不同強弱程度的靈氣而已。而靈氣一旦離開人體，就會迅速消散於天地之間，還原成最本源的靈氣狀態，就好像天地間有無數看不見摸不著的靈氣黑洞在不斷吸收、吞噬靈氣一般。隨着靈氣的消散，道法的威力自然也是不斷減弱，直至消失。而靈氣消散的速度則取決於三個因素：最主要的自然是施法者本身的修為高低，比如一個先天期仙士施展的道法，無論是威力還是持續時間，都必然比一個聚靈期仙士施展出的同一個道法強；其次則是道法對靈氣消耗量的多少，比如徐暮風，施展繁花似錦的的持續時間就肯定比水花濺短得多，如果是越級使用漩渦之術，那更是要不了多少時間就會把他全身靈氣耗光。再次則是施法者對靈氣控制力的強弱了，這也是低階仙士在某些時候可以戰勝高階仙士的主要原因所在。而剛剛那個火球，通過於水鏡的撞擊來看，所蘊含的靈氣本身很少，但卻能持續如此長時間，可見施法者靈氣操控之妙。「前輩這是什麼意思？」震驚過後，徐暮風感到的就是憤怒和不解。這個城牆上站在的除了他就是葉靈，要說還有其他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到附近，還在葉靈的眼皮子底下偷襲徐暮風，這種可能性實在太低，因此徐暮風自然而然就朝葉靈所站之處望去。「聚靈巔峰期？」葉靈卻似乎根本沒有正被徐暮風質問的覺悟，反而若無其事地反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但這也變相默認了她就是剛才的施法者。「嗯？」徐暮風一愣，思維有點跟不上葉靈的跳躍性節奏，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還在葉靈也根本不打算聽他回答，只是稍微頓了頓，就又旁若無人地說了下去：「你所修行的靈氣雖然還很弱小，但蘊藏的寒意卻是天下少有，你也算是福緣深厚，只是這等福緣落到你身上卻是可惜了。」一聽這話，徐暮風不覺皺起了眉頭。他生性隨遇而安，最嚮往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因此也最恨其他人自以為是、自認為高人一等。早前在清水城和仲孫無忌結怨，固然大部分是因為陸敏的緣故，但不可否認的是，仲孫無忌那種高高在上不把其他人當人的態度也讓他極為厭惡。因此，這時聽葉靈語調冰冷，其中居高臨下的意味一目了然，似乎在審視自己一番，徐暮風心中立刻生出厭惡之情，對葉靈的觀感瞬間下降不少。「和前輩相比，晚輩的修為自然是不值一提。但是，無論晚輩修為時高時低，福緣是深是淺，都只是晚輩自身的事，如果沒有礙著前輩之處，還不需要前輩評價。倒是晚輩自問對前輩還算尊敬有加，前輩卻突然在背後偷襲，實在很令晚輩不解，還請前輩能略作解釋。」「偷襲？」葉靈冷笑一聲，轉過身來直視着徐暮風，冷冷道，「我若想殺你，還需要偷襲嗎？」話中的不屑之意，就算是聾子恐怕也聽得出來。有意思的是，聽出葉靈語氣中的譏誚，徐暮風的第一感覺卻既不是憤怒也不是自卑，反而暗想：「原來你也是有情緒的啊，我還以為你真是毫無七情六慾，如冰山一般呢。」念頭剛起，又不覺莞爾，很為自己思維的天馬行空感到好笑。想到葉靈話中之意，一時卻是無言以對，只因葉靈說得是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她要殺死自己，恐怕確實不比踩死一隻螞蟻更困難。但如此一來，他就更想不出葉靈在身後偷襲的原因了。總而言之，今晚葉靈的一舉一動實在是處處透著詭異，作為端木綰的貼身護衛不在端木綰身邊也就算了，居跑到城牆上來偷襲自己，實在讓人費解。若不是葉靈那骨子裏的冰冷實在太過明顯且難以模仿，他幾乎以為眼前的葉靈是人假扮的了。「前輩所言甚是。既如此，那晚輩就當是前輩和晚輩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考教一下晚輩的修為罷了。如果前輩沒有別的事，那晚輩就先行告退了。」略微想了想，徐暮風還是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早點離開這個詭異的地方和詭異的人才是王道。但更詭異的事還在後面。徐暮風說完后就注視着葉靈的反應，看着看着卻見葉靈的嘴角微微上翹、雙唇微微張開、臉頰微微下陷、眉角微微散開，居然浮現出一絲微笑——微笑本來不算什麼，但發生在葉靈身上就足以讓人震驚了。她本來生的就頗為艷麗，平時又總是一臉冷漠，這時突然一笑，前後對比下所帶來的視覺就極大，剎那間，徐暮風恍然覺得整個天空都亮了幾分，甚至遠處那荒寂了千萬年的沙漠也有了一絲生氣。但這種感覺幾乎是轉瞬即逝，下一刻他感到的卻是徹骨的寒意——事若反常即為妖，葉靈顯然不是因為對自己有好感才笑的，那她這一笑的意味就值得玩味了。不知為何，徐暮風從她的笑容中感到了一絲不祥。笑容轉瞬即逝，就如一朵花骨朵兒還未來得及完全綻放就已凋謝。天空仍然黑得讓人絕望，大漠仍然一如既往的荒寂。「如果我將修為壓制在聚靈巔峰期，你我在這城牆之上來一場公平對決，如何？」葉靈問道。「公平對決？」徐暮風愣了愣，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除了師父考較徒弟修為，恐怕沒人會故意壓制自己的修為然後再與人比斗吧。心說那一笑果然不是什麼好兆頭。想了想，說道：「莫非是晚輩行事時不經意間冒犯了前輩？如果是那樣，晚輩願意向前輩道歉，也甘願接受前輩的懲戒。至於說對決，我看就不用了吧。」「你沒有任何地方冒犯我，更不需要向我道歉。一會的比試中，我絕不會使用超出聚靈巔峰期的修為，如果超出了，就算我輸，所以這一點你可以放心。」「前輩，晚輩不是懷疑您的誠意，也相信前輩能輕鬆自如地控制所使用的靈氣強度，對此晚輩並不擔心。只是，晚輩實在想不出與前輩動手的理由，更不知這樣做有何意義。」徐暮風無奈地說道，心裏卻有些不以為然，心說你雖然是將修為壓製得和我一樣，但你所會的道法、戰鬥的經驗都不知比我強出多少倍，這樣的比斗怎麼可能真得「公平」呢？葉靈冷笑一聲，聲音更冷了幾分：「比斗不一定需要理由，至於意義什麼的，你更不需要考慮。與其思考這些，你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麼擊敗我，或者說怎麼保住性命吧。」「嗯？」一聽這話，徐暮風大吃一驚，雖然今晚的驚訝已經夠多了，但這句話仍讓他很是吃了一驚，面容瞬間沉了下去，語調轉冷：「前輩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保住性命？晚輩愚鈍，還請前輩明示！」葉靈表情不變，說道：「很簡單，這場比試，如果你輸了，我會取你性命，而且取你性命時絕不會只用聚靈巔峰期的修為。但如果你贏了，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請求，不論是法寶還是道法秘籍，只有我有，你皆可拿去。而且說實話，你修習的靈氣雖然不凡，但寒氣太重，以你現在的體質和修為，恐怕等不到大成那天就會寒氣透體而亡了。我這恰好有一本修鍊陽氣的秘訣，雖算不得上乘，但也足可保你在修鍊到入玄期以前無寒氣透體之虞，只要你能戰勝我，我就將其送給你，如何？」「荒謬！」徐暮風聞言大怒，葉靈的語氣表面上雖是在諮詢他的意見，但實際上卻根本沒打算讓他選擇。而他平生最恨的偏偏就是這種高高在上，將他人性命、命運乃至情感都視為玩物之人。在他看來，就算世間真有所謂的「神」，也無權將自己的意志凌駕於他人之上，更何況只是所謂的修仙之人！「晚輩修習的靈氣，晚輩自己心中有數，不勞前輩費神。如果前輩是真心實意幫助晚輩克服修行中所遇阻礙，晚輩自然是感激不盡，絕不會故作矯情拒絕前輩好意。哪怕前輩是將此秘訣作為與晚輩比試的彩頭，晚輩也願意一試。但若前輩是以此種方式逼迫晚輩答應比試，請恕晚輩斷斷不會接受，也不能接受！晚輩不是什麼大英雄、大豪傑，但自己的命運也不會由得他人做主！告辭！」說完，不待葉靈回答，徐暮風轉身就走。但身子還只轉到一半，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冷哼，緊接着就是葉靈那如萬古寒冰的聲音：「這可就由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