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山海之意（九）

所有人也都同時覺得這是個機會。

高高的天穹之上掛冷冰冰的數字113。

還差十三個人，如果圍殺面前兩個傢伙，只需要死掉十一個。

為什麼一定要圍殺他們而不是找那些隱藏的人動手呢？

因為廢墟中的兩具殘破機甲已經停手，並且開始簡單修理零件。

現在出手，剩下的一百一十一個人能決定自己生死，等那兩個變態出手，那麼誰生誰死就無關乎能力了。

「動手！」公共頻道里傳來一聲低吼。

上百道光焰同時噴吐而出，密集的火力網迅速覆蓋整個廢墟，架設好的能量炮已經嘭嘭出聲。

然而對面響起的慘呼聲此起彼伏，根本不是來自兩個人。

天幕上的數字像是靜止了半秒，然後才抽搐般地動了一下，三位數變成了一位數，大大地寫着一個2。

直播觀戰的人們在播放光幕前震驚地合不攏嘴。

原本當人數下降到一百的瞬間就會自動將所有人傳送出賽場的規則簡直像放了個屁。

整個虛擬賽場早在十分鐘前都被凍結了，沒人知道高層是怎麼想的，被凍結的精神體留在虛擬世界被殺死的話，本身也會死亡，就像植物人一樣。

也就是說，從十分鐘之前到現在為止，虛擬賽場里死去的機甲師在現實全部宣告死亡。

完成這些操作的軍官們盯着光幕中僅剩的兩個活口。

事實上為了篩選以及世家為了佔據某些名額，活到最後的有相當一部分都是自己人和權貴高層。

但這些人都被放棄了。

剛剛的操作相當於對同胞舉起槍。而無論是聯邦還是帝國，殺害同屬軍人都是死罪。

他們會被送上軍事法庭嗎？無人得知。

他們只知道要執行命令。

「抹殺這兩具機甲意識。」右側黑軍服的男人發出指令。

他話音剛落，光幕中的兩具機甲就已經倒地。

執行命令的軍官手有點抖，剛剛兩具機甲倒地的時間好像比自己按下指令更快一步。

他再三猶豫，恍惚地想到意識被關在這個虛擬牢籠里的戰友，他們死去的時候三元首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吞了口唾沫，他沒有說話。

「長官，剛剛死於虛擬戰場的那些戰友怎麼辦？」一位軍官騰地站起來發問。

上首的三位黑軍服儘管心裏有些不耐煩，但臉上還是流露出狀似克制的隱忍表情。

「按一級戰死英雄待遇對待。」中間的女軍官開口道，「並妥善安葬他們。」

事實上，那些人的肉體都還活着，即使是活死人，眾軍官聽了心裏也不太舒服。

難道完全不考慮人道救治，萬一還有能意識清醒過來的呢？

這一缺漏隨即被左邊的軍官補上，「如果還有救治希望的就儘力救治，我們不會放棄每一個士兵！」

所有人的心情好了一瞬間。

「報告長官！」負責監控情報的軍官同時站起來，無論是帝國的還是聯邦的。

「怎麼了？」右邊的黑服軍官眉心皺紋愈發深了。

兩人長了長嘴，腦門冷汗狂冒，眼珠子盯着光幕發直，話哽到嘴邊半天沒吱出聲。

「說話！」右邊的黑服軍官重重拍響了桌子。

「報……報告長官，犧牲的戰友不止這些……」聯邦軍官先從嗓子裏擠出字來。

帝國軍官接着道：「賽場里的機甲師已經全部陣亡……調度部的通訊都被打爆了，兩萬多機甲師全死了。」

「……」

觀賽室里一片死寂，緊接着就是慌亂。

「嘗試脫出！」中間的黑服女軍官猛地大喊道。

虛擬賽場出事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空間被鎖死凍結，也就是說，在比賽開始的時候，整個賽場就被凍結了。

而這些指揮的軍官們全都在虛擬觀賽室里，對方有手段凍結虛擬賽場，就能凍結觀賽室。

剛剛還在戰友陣亡和帝國/聯邦的有生力量全部消滅的震驚中的軍官們同時被女元首的聲音驚醒。

下一刻就有人立即報告道：「長官！無法脫出！無法脫出！」

「我們所在的空間被凍結了！」

「長官……」

「……怎麼辦……」

原本秩序井然的觀賽室亂成一鍋粥。

「肅靜！」女軍官呵斥一聲，所有人下意識安靜下來本能地坐回原位，「現在立即凍結我們的空間，阻止對方完全制約能力，然後再思考對策！」

凍結自己空間的同時可以讓己方具備凍結的優先順序，對方無法通過虛擬世界做手腳而對他們產生影響。

但是被凍結的空間很難解除。

不得不說女元首反應最快最冷酷，絲毫不給自己和敵人留後路。

所有人都暫時鬆了口氣，除非敵人就在觀賽室內，否則他們就不會受到來自虛擬世界方面的傷害。

一左一右的兩個黑服軍官同時笑了起來。

一個毫不掩飾地張狂大笑，拍著桌子笑得眼淚幾乎要掉下來。

另一個只是矜持地抵著上唇，嘴角剋制不住地彎起，彷彿打心眼裏看見了好笑的事。

「你們笑什麼？」女元首冰冷的目光再也剋制不住流露出憤怒來。

「笑你愚蠢。」兩人同時止住了笑意，一左一右盯着女元首。

兩人面孔一陣扭曲，同是修眉入鬢俊朗英挺，一個更加冷冽鋒銳，眼中透著濃郁的死黑色，一個更加精緻俊美，眉目別添三分柔雅風流。

再坐大部分人都認識那個眼神更外沉冷的，編號46865，掃描【灰燼】作為主戰甲的瘋子。

窒息般的沉靜中，女元首對另一個生面孔問道：「你是赤紅機甲的主人？」

越見青微微頷首，「你猜對了，給你發放一個小獎勵。」

「什麼？」

「可以選擇第一個死，還是最後一個。」

……

……

整個凱德蘭星球有資質駕駛機甲的人也就不到一千萬，即使星球上生活着接近十億人口。

這一千萬里，最終能晉陞A級機甲師的不到二十萬，永遠止步A級初階的超過十七萬。

最後三萬人可以達到A級頂階，具備成為準S級的能力。

而機甲比賽里最後剩下的兩萬多人有一萬五千多是A級頂階。

現在，他們全都死了。

這一日註定是機甲之殤，永遠永遠的悲痛之日。

因為迎接所有人的厄運遠不止A級頂階機甲師們的滅亡。

處於無人區的某處地下基地衝出來六具各式機甲，只對視一眼，他們就已經找好了各自的目標。

當威力龐大的激光武器橫掃城市，被單獨儲存在機甲內核的裸腦皮層內竄過興奮的電流。

只有幾萬甚至百萬次反覆測試甄別，被挑選出來的意志最堅韌的人會被剝離大腦。

為了讓他們和機甲完美契合，達到所謂S級的效果，半生物系統是S級機甲們的標配。

他們在凱德蘭眾生的艷羨的目光中救死扶傷或參與戰爭或屠戮敵人，每一個新生的A級機甲師都會有一個成為S級的夢想。

只是他們不知道代價為何。

所謂S，即為摧城利器、殺戮兵器、毀滅神器。

一切都是為殺而誕生，以最快最冷酷的方式結束戰鬥而誕生。

好消息是死亡過程短暫，壞消息是都得死。

無需冷無鋒動手，被剷除了近乎絕大部分強悍的A級頂階機甲師的凱德蘭星球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這些怪物。

世界在崩毀中發出哀鳴。

有無邊無際的混沌氣息一點點靠近，將整個世界緩緩包裹。

當最後一絲混沌將凱德蘭吞噬之際，山海中傳來沉悶悠長的轟鳴聲，如同飽食后發出一聲饜足的嘆息。

大地在崩裂外「溢」，新的陸地和海域在增加，山海的生靈們只是稍稍驚訝，又恢復了平靜。

以往也有這種在吞噬一個大世界時，山海「順嘴」吞掉一個小世界的情況。

冷無鋒剛兩拳揍翻最後一個軍官，突然眼前一閃，自己就回到了山海之界，腳邊還插著一把暗青色的華美長劍。

有點過分總感覺。

自己還沒玩夠世界怎麼就崩掉了，明明想着要慢慢玩來着……

冷無鋒拔出長劍別在自己后腰上，然後恍恍蕩蕩地往外走。

他要去找上次那個什麼陸吾，自己目前已經有五個神魂在體內，還差兩個魄外加三個主魂。

什麼掌管天之九部的神靈……冷無鋒突然發現自己為山海打下一片天後，有一部分意識似乎和這個世界融合在了一起。

剛剛只是想到陸吾，腦子裏卻莫名其妙竄出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

有的是陸吾站在山巔威風八面地咆哮，有的是它跟什麼亂七八糟的怪物打架，還有就是蹲在一處仙殿上吞噬咀嚼仙人骸骨。

這就是所謂掌管天之九部的神靈？真的不會偷吃嗎？

一天吃一個部只要九天就吃完了，看它那麼喜歡吃屍體的樣子應該是食腐的，不愛吃活的。

冷無鋒腦子裏全是比妖魔鬼怪更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此時已經知道陸吾居住在昆崙山上，於是興沖沖地往那邊趕。

突然覺得周圍氣息有點不對勁，抬頭一看頭頂全是黑雲滾滾，抬頭的瞬間又是一道狂雷劈下！

等等！我不去殺它了還不行嗎！！！

冷無鋒的念頭只來得及滾到舌尖，整個人就突然被雷擊中，萎頓在地，腰后長劍也噹啷一聲跌落下來，失去了原本的光澤。

緊接着他身邊出現一道裂縫，將人和劍瞬間吸了進去。

……

……

冷無鋒呲牙咧嘴地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又出現在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唯一一個好消息是，這個世界似乎跟機甲世界有點像，自己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海藍色的床單枕被，淺黃色沙粒質感的天花板和牆紙，枕邊放着一部黑色手機，床頭柜上是螃蟹模樣的鬧鐘，旁邊是白色書櫃。

這些東西他都在機甲世界網絡里接收的資料中了解到了，他都記得。

壞消息是自己沒有修為沒有劍什麼都沒有。

所以山海又特么想幹什麼，就算是毀滅世界也不能讓一個廢物來完成吧？

冷無鋒揮了揮自己孱弱粗壯的……粗壯肥碩的手臂。

眼神近乎窒息。

自打生出來之後他就沒這麼胖過！

過分了啊！

這麼爛的肉身經脈全堵氣海混沌還他娘的泄了元陽！玩不起就別玩，直接暴斃得了。

他騰地爬起身，然後被過重的體重拖累痛苦地閃了腰。

看來第一件事是得先減減肥肉了。

正當冷無鋒痛苦地從卧室里爬出去減肥之際，越見青在一間白色房間中醒來了。

簡潔到極致的床頭柜上放着一杯水、一套衣物。

越見青坐起身下意識拿起杯子喝光裏面的水，然後開始窸窸窣窣地穿衣服。

穿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來自己是誰，差點忘了該扣哪顆扣子。

越見青理了理思緒才發現自己是被山海把魂魄劈出劍外，不知道扔到哪兒來了。

應該還是和冷無鋒在一個世界吧？不在更好。

省得花心思替他搞定一堆麻煩。

無論是殺死丁爾還是調整機甲大賽數據，讓機甲師都集中降落在一個區域，或者是凍結觀賽室的虛擬空間，都是自己忙前忙后才能這樣快就把機甲世界給解決了。

誰知道冷無鋒個蠢貨滿腦子都是去找陸吾打架，讓山海察覺后又扔到一個新世界來了。

根據自己腦海里接受的那些記憶，這副身軀的主人叫齊霖，是個醫學博士，有潔癖。

這人腦子裏全是七雜八雜的的理論和數據，還有……還有點很特別的東西。

越見青翻閱著腦海里的記憶，他思考到這裏突然忍不住笑起來。

最近一個尖端科學發佈會上，有人宣稱自己找到了長生不老的辦法，利用所謂癌細胞完成生命的更替，保持青春的永恆云云。

但這傢伙遭到了大肆嘲笑，以及相當激烈的抨擊與反駁。

這樣的課題早就有人在研究，但所得結論均為不可，要麼是產生不可知異變，要麼是猝死。

而這傢伙提出那些都是個例，總有不受影響的長生種會誕生，然後他就被轟出了發佈會現場。

算一算，這事發生了差不多快一個月了。

想到山海把自己扔過來塞進別人軀殼內的原因，越見青已經做好了去找這個狂妄的瘋子的準備。

簡單收拾一番，越見青看着身上純白衣褲和衣櫃里一片白茫茫的大褂襯衣和白褲白鞋，他覺得還是先買點正常衣服褲子回來。

這哪兒是潔癖，分明就是白色狂魔。

這樣想着，越見青打開門，然後看見對面門口髒兮兮的地毯。

一種難以遏制的作嘔慾望油然而生，他哐地碰上門，胃部就像被人攥了一把似的酸痛噁心！

越見青衝進了廁所。

……

冷無鋒隨意地跟自己「爹娘」打了個招呼，穿着簡單的短袖短褲就往門外走。

「小玄，去幹嘛啊？」頭次見他出門這麼積極的母親吃驚地看着他。

「減肥。」冷無鋒擰開門把手。

「啊？那給你做的炸雞和燒肉不吃了嗎？」原主母親指了指餐桌，剛出鍋的炸雞和醬香濃郁的燒肉飄來令人無法控制的香氣。

冷無鋒下意識吞咽口水，邁開步子往餐桌那邊走。

他母親見狀一笑，無可奈何地又進了廚房端菜，然後聽見背後傳來咚得一聲巨響。

冷無鋒捂住腦袋，只覺得腦海里被塞了一堆很噁心的雜念，除了知道自己叫趙宣而外，還有一堆垃圾情緒，和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

記憶里驕傲得像個小孔雀似的女孩是趙宣心尖上的白月光，他們認識那會趙宣還只是個身材微胖的小少年，臉蛋圓圓的，但骨架端正五官陽光，有點小帥。

女孩總是閑他長得胖，他就拚命減肥，變成了五官陽光正氣，身材高大修長的帥比。

但後來女孩卻跟一個混混好了，他找到她時發現女孩正在挨混混的打罵，但出手相助后卻被女孩埋怨甚至報警，兩人一起作證他無故出手打人就因為暗戀女孩心生嫉妒，於是父母賠了一筆錢給兩人。

少年從此陷入自暴自棄，開始暴飲暴食，很快就變成了個球。

直到他母親痛哭懇求，他才稍稍自律些，現在至少能自己下地走動了。

除了這些，原主腦子裏什麼都沒有。

妥妥就是個廢物啊。

冷無鋒從地上慢慢爬起來，因為他爹媽根本摻不動他，兩人合起來都沒他重。

「宣宣，沒事吧？要不就別出去了啊？」他母親眼底泛起淚花。

「沒事。」冷無鋒擺擺手，一邊扶著腦袋一邊往外走。

趙宣父親也反覆勸他，但都被冷無鋒拒絕了。

二人也不敢多說什麼，因為原主在變成肥球后性情也變得暴躁陰鬱，動輒發脾氣砸東西，沒人治得了他。

冷無鋒慢吞吞往外走，起初先是每天走幾公里，配合節食，然後就是小跑，配合清淡飲食、節食，後來體重降了一半還多，開始鍛煉肌肉，每天吃固定營養的食物。

說起來，羅浮根本沒有這些講究，也都是從機甲世界去了一趟後學到的。

憑藉着過人的毅力，三個月後，冷無鋒成功變成了一枚硬邦邦的肌肉青年，身體素質終於能做到每日揮劍三千，着實讓他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