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妖蟒，仙獸？

葫蘆嘴妖洞中，程躒注視着血肉模糊的巨蟒，半截身軀已被坍塌的石土掩埋，拳頭大的眼睛仍怒目圓瞪，死不瞑目。程躒忽然流出兩行清淚，無限懊惱，悲嘯一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是這麼一回事，這才是事實。」忽然，背後傳來白琪冷冷的聲音，白琪神不知鬼不覺地跟着程躒返回了葫蘆山洞，譏諷地盯着程躒，「沒錯，我才是真正的妖物，它，是一隻有『道心』的仙獸。」

「你騙人！」程躒自己都感覺是在自欺欺人。

白琪冷笑了兩聲，「有什麼好騙的？正如你們人類所說，我們『妖』是愛憎分明，可不會自欺欺人，剛才你與小女子對話時，不是感覺很困嗎？即使靠『蔭寒玉』從神志不清中醒來，身體不是變的發虛嗎？」

「那又如何？」程躒斥吼。

「因為那是小女子對你施展了『攝魂』。」白琪道。「攝魂」便是將人迷惑，控制其的心智

「攝魂又如何？」程躒嘶聲竭力。

「剛才仙蟒咬斷了小女子的臂膀，令小女子元氣大傷，於是需要你的精氣療傷，也就是說，迷惑你是為了吸取你的精氣，呵呵，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吸走了公子不少精氣呢，公子當然會感覺疲倦，如果剛才不是『蔭寒玉』突然讓你清醒，公子很可能已經是一堆白骨了。」白琪冷漠的臉，笑得詭異。

「不，不可能，那只是我心智不堅、色迷心竅？一定是你搞錯了，對，剛才只是幻覺，是幻覺……」程躒竭力嘶吼著，極力否認著剛才的一切。

「面對現實吧，公子，看看這個吧……」白琪冷笑着，轉身走到巨蟒身邊，盯着巨蟒半截屍體。

「不看？」程躒面如土灰，心裏升起一種強烈的畏懼、不安和愧疚，身體卻不由自主地來到巨蟒屍體旁邊，巨蟒死狀恐怖，蟒身被落下的巨石砸得血肉模糊，有一大半的身體都被掩埋在石土裏，只有頭部處身長的三分之一露在外面。

「公子，是怕看到這個吧？」白琪忽然明媚地一笑，頓時如無邊的黑暗中，綻放出耀眼的白蓮之花，眼中的清光又似寒月的光輝，如刃冰冷。她伸出沾滿血漬的纖纖玉指，蒼白中滲透著詭異的妖紅，指著巨蟒腹部，那裏有個東西明顯凸起，似乎要撐破蟒皮，破皮而出。

程躒臉色瞬間煞白，拚命地搖頭。

巨蟒的進化只完成了一半，那些老化的蟒皮還依依留戀，不曾全部退卻。

「看看吧？」此時的白琪，彷彿一個笑容爛漫的少女，絲毫不理會斷臂之痛，蹲下身，笑了笑，撕破巨蟒身體表面殘留的蛇皮，裏面新肉之上竟長出了一個怪異的堅硬之物，似鷹爪，卻比鷹爪粗壯而且短許多，很明顯，它腹部長出的怪東西還沒有完全長成。

盯着那粗壯的新生「鷹爪」，程躒如遭雷擊，癱倒在地，一味地搖頭。

「你不覺得，從一開始，巨蟒就沒有要攻擊你們的意思嗎？甚至，它還在嘗試着保護你們？還有，你相信你的龍淵劍真的失去了辨別妖物仙獸的能力嗎？……」白琪狠狠地譏諷著程躒。

「我錯了……」程躒愧疚地搖著頭，腦海中升起一個可怕、讓人無法承受的解釋。

「沒錯，它是一隻修行得道的仙獸，在你龍淵劍被它咬在口中時，它吸收的劍里浩瀚靈力，一舉助它功德圓滿，在它飛升變龍之時，又因為你們和小女子的誅殺而功虧一簣。它在這暗無天日的洞中苦苦修行，就是為了阻止那小女子逃出去，小女子可是一隻已幻化人形的千年狐妖，又學會了殺人的本領，如果讓小女子逃出去，那個便是『禍害蒼生』了吧？沒錯，這個東西便是未長成的『龍爪』……你們和小女子親手殺死了一條得道的蟒蛇，而且是在它飛升化龍之時。」白琪冷笑着，宣洩著刻骨銘心的仇恨。

眾所周知，異族要修鍊得道，那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情，甚至比人類修鍊更難上千萬倍，更何況是一隻修得正果飛升化龍的蟒蛇，而在它飛升之際，一切灰飛煙滅，其中的悲哀，不足以用言語道盡。

異族修鍊得道分為兩種，一為突破獸體束縛，追求幻化成萬物之靈的人類形態，化形后，此稱成為「妖」。二是為進一步進化，成為更高級的形態，如蛇化龍，鷹花鵬，這隻適合極少部分繼承特殊血脈的異族，進化成功后的獸，善則為「仙獸」，惡則為「魔獸」。

「不，不可能，不可能，……」程躒仰天嘶吼，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回想之前，巨蟒種種怪異的舉動和龍淵劍的反常，他們很快找到了答案，巨蟒是得道仙獸，它從來沒有傷害他們的意圖，最後還寧肯承受着他們兩人的攻擊還試圖將他們送出洞府。

程躒忽然熱淚滿面，悔恨，深深的悔恨，讓他抬不起頭。巨蟒之死，不是用一個簡單的「可惜」、「悲哀」來形容得了，只嘆天地不仁，造化愚人。

他愣愣地盯着巨蟒屍體，身體害怕得顫抖。

「呵呵，公子難道是準備將它的屍體作為食物嗎？」許久之後，白琪見程躒終於平靜下來，默默地走到巨蟒屍體前，拔出了龍淵劍，準備剖開它的身體。

程躒愣了愣，沒作聲，硬下心腸繼續割破巨蟒身體，巨蟒進化未完成，裏面的新生皮膚還是軟嫩的，解剖起來也不甚費力。他也別無選擇。是的，現在這個時候，再多的悔恨也是枉然，他們必須活着，必須振作起來，所以必須食物。

白琪看着程躒分解巨蟒身體，忽然笑得花枝亂顫，「真沒想到呀，原來公子也是鐵石心腸的人呀？如果這『黑炎天蟒』在天有靈，知它不僅為護主而死，死後還被龍淵劍分解，更要為人腹中之食，它會作何感想？呵呵……」

「黑炎天蟒？！」程躒再次如遭五雷灌頂。

「哼，當年這『黑炎天蟒』與龍淵劍可是神氣得很啦，它們輔佐那個人，並肩作戰，八蒼之上，誰與爭鋒？」白琪冷笑着，笑聲中濃濃的諷刺。

程躒忽然想起了偆姨曾說過，父親的神獸坐騎『黑炎天蟒』是與白琪一起消失了，今看來，他竟然親手殺了『黑炎天蟒』，還欲食其肉。

他嘴中愣愣地念著，「黑炎天蟒，黑炎天蟒……」

白琪捏緊了拳頭，目光仇恨，「那個人，不僅將小女子鎖在劍息石上，還令『黑炎天蟒』在此看守，不愧是久居的上位者，什麼事都考慮的嚴嚴實實，一絲不露……」

他懊惱得恨不得將龍淵劍架在脖子上，一劍自刎算了，忽然又想到了還在古殿等待食物的京媟，狠下心來，繼續切下巨蟒之肉，這個時候，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怎麼？不幫它報仇么？是小女子給的它致命一擊的？剛才小女子也曾吸取過公子不少精氣？」白琪見程躒都不曾看自己一眼，仍能狠心地解剖蟒肉，幸災樂禍地挑釁著。

程躒稍微停了一下手中的活，頓了頓，「想必白姑娘已經認出了小生的身份吧？沒錯，小生確實是程仞之子，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白姑娘還有什麼仇恨放不下呢？」

白琪彷彿聽到了極端可笑的事情，放聲大笑，「呵呵，放下仇恨，如何放下？這十八年來無邊的黑暗，漫長的寂寞，無限的思念，和刻骨銘心的仇恨，誰能懂？誰能懂？」

程躒咬了咬牙，繼續切肉，血淋淋的，終於切出了一塊三四斤之中的血肉，起身便朝葫蘆嘴裏返回，經過白琪身邊時，頓了頓，「父親在十五年前已經死了，現在劍淵廷，程璧是廷主，你的仇恨，已經沒有意義了……」

白琪一愣，忽然放聲大笑，「程仞那老東西死了？死得好，死了大快人心。阿璧哥，那樣無拘無束的人，也坐了廷主，應該很痛苦吧……」

程躒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葫蘆嘴深處，淡漠的聲音卻清晰傳來，「父債子還，也許父親當年是做得有些過火，剛才被你吸的那些精氣，也不算什麼，只是，你可知道，我父親是怎麼死的嗎？」

聲音漸漸遠處，「與京華叔叔大戰重傷后，又被程璧暗中殺害……

白琪忽然覺得有些可笑，終究還是笑了。

京華與程仞，不是莫逆之交么？

阿璧哥，終於對那個老不死的下手了呀？

只是，憑阿璧哥的修為，何須暗害？

笑聲中，卻有許多說不出道不明的感情。

「媟妹，我回來了。」程躒手裏提着血淋淋的蟒肉，他的一個來回只用了原來一趟的一半時間，也就是說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四倍，這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哪冒出那麼大的力氣？

程躒剛折回來，便見漫天的藍色惡靈圍繞着京媟飛舞，她吃力地揮動着冰倫劍驅趕那些惡靈，可「蟻多咬死象」，一些惡靈灰飛煙滅，又有一大批的前仆後繼，而京媟肋上還沒有癒合的傷口又裂開，鮮血湧出，臉色已蒼白得如同一張白紙，早已搖搖欲墜。

程躒很快明白，他們是在戰鬥，他遠遠便感覺到空氣中怪異能量的波動，虛空中還夾雜着不真切的嘈雜聲，那是惡靈興奮的狂呼。

「混蛋——」程躒怒火攻心，那些該死的傢伙竟然趁着他不在的時欺負京媟，他怒罵一聲，龍淵劍應聲華光綻放，躍入戰局。

程躒突然撲過來，有些來不及反應的惡靈被龍淵劍的光芒照射，瞬間便「嗤」地一聲灰飛煙滅。

程躒的加入，立即扭轉了戰局，他的招式並不華麗，卻很管用，一劍就可砍掉好幾隻惡靈。很快，那些惡靈便極是害怕龍淵劍，懼而不前，龍淵劍此刻真正發揮它的通靈神力，有的惡靈遠遠便被它的的光芒灼傷，化作一股黑煙，消失掉。

其餘的惡靈被龍淵劍所凜，驚嚇得一鬨而散。虛空中又恢復之前的平靜，一些藍光偶爾的隱現，似乎在**兩人，伺機再攻。

「媟妹，你沒事吧？」程躒將京媟抱在懷裏，他不住地暗責自己的大意，把她一個人丟著這裏不管。

「呵，我們掉進了一個幽靈之洞……」京媟苦笑着，重新被龍淵劍的光芒包裹，胸口窒息壓抑的痛苦隨之散去，微光之下，她的臉一片慘白，沒有人可以想像，一個人可以虛弱憔悴到程度，而她還能堅持不昏睡過去，這絕對是人體的奇迹。

「你看，我給你帶來什麼了？」程躒手裏提着的巨蟒之肉已經冷卻，血漬凝固。只笑世事無常，害死了一隻正要得道飛升的幼龍，還要食其肉。

「這是？那巨蟒之肉？」京媟見那血淋淋的生肉，只覺一陣噁心，只是腹中實在沒有東西讓她吐出來。

「剛才那裏又坍塌了，巨蟒被埋了大半，我費了很大的力才切出來的，現在，它是這裏唯一的食物，如果我們不想死的話，就得嘗試着吃掉它。」程躒回答，這裏沒有火源，即使要吃也只能生吃，而這對於他們，絕對是一個極限的挑戰，更何況，這屍體還有一股令人摳鼻的腥臊味。

「要我吃它，那我們與那些妖物又有何區別？我寧願餓死……」京媟倔強道，要她吃那種東西，簡直比死還難受，再說，天知道這肉里有多少劇毒？

「你知道什麼叫『飢不擇食』嗎？」程躒想想，決定不告訴京媟巨蟒其實是仙獸，免得增加她的心理負擔。

程躒切了一小塊肉，閉上眼睛，強忍着噁心，便把那血肉往嘴裏送，求生是人的本能，本能之下，可以戰勝人的一切負面情緒。

只是，在蟒肉將要送入口中時，忽然，龍淵劍劇烈地震動起來，爆發出一陣刺眼的光芒，兩手中的一大一小兩塊蟒肉隨之變得無比滾燙，眨眼功夫，便化作一抹灰燼。

「完了，現在想吃都沒得吃……」程躒不由一陣沮喪，龍淵劍不讓他吃蟒肉，也許是被京媟說中了，巨蟒雖是仙獸，但體內仍有劇毒，頹廢了一陣，他注視着京媟，「媟妹，你還能繼續走嗎？」

「我，不行了，你一個人去找出口吧？我不想連累你……」京媟滿臉悲哀，這種死法她從沒想過，真是夠諷刺的，他們居然要被餓死。程躒幾次想攙扶起她，只是她的身體似乎特別沉重，程躒嘗試幾次都無功而廢。

「該死的，那些鬼東西又圍了過來……」程躒抬起頭，發現那些藍色的幽光不知什麼時候又將他們包圍住，團團地包圍，水泄不通。它們這次學乖了，只是遠遠地與兩人對峙著，這個距離剛好讓龍淵劍的光芒照射不到。

龍淵劍的光芒將兩人包裹着，阻止外面惡靈的靠近。

偶爾，一隻暴躁的惡靈想衝進光團，結果剛觸及龍淵劍華光，便灰飛煙滅。

周圍的陰氣愈來愈重，而相對的，龍淵劍的光芒也越來越弱。這裏不計其數的惡靈，它們的數量在不斷地增加，而龍淵劍的能量卻在一點一滴地流失。

「不行，再這麼下去，龍淵劍的靈力遲早會用盡，我們得快點找出辦法……」程躒焦急如焚，他們這樣對峙，惡靈有的是時間陪他倆耗下去，可他們耗不起。

這時，漫天圍得水泄不通的幽靈中，忽然讓出一條道，卻是白琪回來了，她緩緩地走到兩人前，面無表情地盯着兩人，「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嗎？」

那些幽靈竟十分懼怕白琪，驚恐地散開，對她避之不及，唯恐近身，卻讓程躒這邊壓力也減輕了許多。

「有『鬼蜮』之稱的鬼冥山山底。」程躒道。

「這個地方叫『幽靈冢』……」白琪緩緩道。

聞言，程躒、京媟兩人身體猛地一顫抖，臉色又煞白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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