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瘋狂的美式足球

第九章 瘋狂的美式足球

車剛剛駛近學校,就能聽見啦啦隊的吵鬧聲。WENXUEMI.coM她們穿着暴露的服裝,手裏拿着金黃色的絨球,隨着啦啦隊的口號聲有節奏地來回走着。艾薩克和諾亞交換了一個眼神,共同表示出對這種東西的厭煩。艾薩克曾經和彼得說過這事,他們的結論是「愚蠢無聊的口號只會讓隊員們反胃」。其實,觀眾們早先反胃了。

有些人看起來習以為常了,就像是在艾薩克十五歲那年在中國時的遭遇一樣——校運動會,同樣是很愚蠢的口號,但一旦喊出來卻比這裏這群小姑娘要響亮的多。至少有股子幹勁,不像這幫瘋丫頭喊得有氣無力。她們這分明是在嘩眾取寵,滿足着她們被人注視的虛榮心。

「車停在這裏,應該沒問題吧?」諾亞問的問題顯然有價值:這裏離會場比較遠,在樹蔭下,任何一盞路燈的光線能不能涉及這裏,陰森森的。旁邊的土地都是裸露的,寸草不生。明顯,這裏是個沒人管的地界。停在這種地方,絲毫不用擔心車子被盜或者磕碰的問題——這裏太陰森了,沒有人願意在這一大片樹蔭外加上周圍荒涼的土地上待上超過半分鐘。連空氣里的氣息都有着一股子腥味,八成沒人會注意到這裏。

「你怎麼會把車子開到這裏?我還沒走到過這裏呢!」艾薩克沒好氣地問到。

「啊,這是個問題。」諾亞完全沒把艾薩克的尖銳態度當回事,反倒是像在和一個老朋友在興頭上聊天,「今天去見亨利的時候,我就把車子停在了這裏。我對學校還不熟悉,我以為這面應該會設有停車位。但是,這也有一個優點——低調。」

艾薩克從鼻孔里使勁噴出一口氣,衝擊着他的鼻腔,通常我們稱這個動作叫「嗤之以鼻」。「我說今天我怎麼沒看見你和你的車,事出有因啊!」艾薩克打開車門,準備去享受這個下午。諾亞在拔出鑰匙之後,離開了自己的座位。

「砰」地一聲,車門關上,再外加上兩聲鳴叫,意味着車已經鎖好。

艾薩克不等諾亞邁出第一步,就已經走出了老遠。他一邊走,一邊抻著懶腰,享受今天最後一小段時間的陽光。

「你不等我嗎?」諾亞大喊,誇張的動作讓自己的衣服有些扭曲。

「跟着我,我相信你想儘快地對派對上的人評頭論足的。所以,快點,跟着我。」艾薩克回過頭,朝自己的方向揮了手。

「當然,」諾亞跟上艾薩克的時候大喘了一口氣,眯起了眼睛,「我總是說出來,不是么?而你則會用更狠毒的辦法。」

艾薩克將眼眸移向一側的眼角,稍稍把下眼皮收緊,不轉睛地盯着諾亞的眼睛,彷彿有百萬伏特的電流似的。

「哦,就像這樣!用火辣的目光來灼燒別人的眼睛。我見過你這招,也受過社會上其他人的白眼,自然早有準備了。對付那些薄臉皮的年輕人,這眼神未免有些狠毒。可你踏上社會,要像個成年人一樣駐足在這個世界上時,你的眼神就會變得十分有用了。」諾亞解釋說。

「我不認為你能讓我走向社會,或者說,我自己都不認為我應該走向社會。從客觀上講,」艾薩克沒有注意腳下,打了個趔趄,鞋尖上沾了些泥土,「啊!剛才講到哪了?哦,從客觀上講,我本身就不應該在這個社會上行走。我可能需要去找一個自己的歸屬,要麼就想方法讓我變成一個普通人。就這麼簡單,不是么?」

諾亞本來想辯解些什麼,可是又立刻放棄了。話本來都到了嘴邊,可就是說不出口。他不願意違心說話,至少不願意在自己的家人面前。他為了生存,曾經放棄了許多自己的原則。不能說是放棄,而是時不時地違背。每回都會令他感到心酸,一種罪惡感便會爬上身。可做的越多,就越麻木了。心本來是三角形的,每次做違心的事情就會轉都,絞痛它周圍的血肉,可時間長了,就變成圓形的了,再去磨也不會感到有一點點兒心痛。諾亞希望在讓自己的良心完全被這個社會磨滅以前重新長好——這不是件容易的工作。

這種沉默一直保持到離會場比較近的地方,艾薩克遇到了幾個一同上課的同學,向幾個人介紹了自己的父親。諾亞老練地伸出手,震動他和對面的人的手臂,同時還要面帶微笑,露出整齊、潔白的八顆牙齒,也**了眼角的幾縷皺紋。正是這幾縷皺紋,再加上略顯滄桑的眼神,讓大家都覺得諾亞是個平易近人的老好人。事實上,他真的這樣,可有的時候形式不允許。

艾薩克看到了彼德,他換了一件和橄欖球隊隊服顏色相同的T恤。

「哇,紅配白?你真的是個忠實的球迷。」艾薩克大笑着說。

彼德伸開雙臂,充分展示了他的T恤,順便給艾薩克一個眼神,說:「這是學校的光榮傳統。儘管我並不看好球隊奪冠,但我希望這能讓學校的人么始終保持着熱忱的態度,也讓我的游泳隊充滿幹勁——『看啊,我們面前已經有一個榜樣了!而我們的任務就是超越榜樣!』我要這樣說,他們會游得更帶勁兒的!」

諾亞聽完了彼德的話,問到:「游泳隊?」

「是的……」彼德的表情瞬間改變了,露出了當人們看到一個陌生人在自己的好友旁邊時的特殊表情——充滿著好奇,「這位是?」

「我的爸爸。」

「你的父親?」彼德聽罷一秒就哈哈大笑起來,「真高興見到您,霍爾先生!我之前還沒聽艾薩克說您要來一同觀看我們的派對呢!艾薩克,」彼德靠近艾薩克的耳朵輕聲說,「你不是自己住嗎?」

艾薩克做了個鬼臉,也前傾身子,湊到彼德耳邊說:「他們中的一個要回來料理我的生活了。」這話打發走了彼德認為這是單親家庭的顧慮。

「有什麼話是我不該聽到的嗎?艾薩克?」諾亞對他們倆的耳語有些意見了。

「當然沒有!你和彼得之間可以無話不談!我想在開幕式開始之前買三杯汽水,你們想要什麼樣的?」

彼德在艾薩克剛剛吞下最後一個音就立馬說到:「在那面,不遠。我們一起過去吧,那裏還有許多可以歇息的座位。」

彼德帶着「霍爾」一家人到了學生開的飲品店前。帶着紅色鴨舌帽,一身嘻哈打扮的人問到:「要熱狗還是要飲料?這裏還有些爆米花……」

「三杯汽水。」彼德說。

賣快餐的人用鄙夷的眼光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這個黑皮膚的人,沒好氣地說:「好的,稍等。」說完便開始為三個人打飲料,表情凝重,像是在做極為不情願的事情似的。

「我認為你不該這樣,甜心。」一個甜美女生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他們中誰都不應該令你討厭。」

「雪莉?」艾薩克認出了她,穿着拉拉隊服,一頭長發披下來。她今天特地畫了很濃的妝,濃重的眼影讓她的眼睛顯得更大了,就像是卡通漫畫里的人物一樣。

「你們認識?」諾亞左右手的食指還相互比劃了一下。

「是的,作為……華裔。」艾薩克冷冰冰地說。

彼德倒是也察覺到空氣中的一股子火藥味,便用誇張的語氣說:「嘿,拉拉隊長怎麼在買飲料?」

「啊,」雪莉做出了一個妖媚的表情,說:「看到有貴賓來了,當然要親自出馬。」

雪莉說完這句話,等待着他們的反應。

……

看起來沒什麼特殊反應,唯一的回應就是沉默和對面三個人同時傳來的疑惑、鄙夷的眼神。雪莉的眼角和嘴角同時抽搐了一下,感嘆三人的木訥——或者說有一些遲鈍。

「那麼,這位是?」雪莉把手收到胸口,伸出食指說。

艾薩克剛要張嘴用充滿火藥味的詞句來介紹他的父親是,諾亞搶在之前說:「諾亞,諾亞·霍……」

「……霍爾。是吧,先生?」雪莉的眼睛一直在不停地放電。

「是的,是霍……霍爾。」

艾薩克站在諾亞旁邊,小聲嘟囔了一句說:「不是霍恩海姆。」

「請問您的中文名字是?」雪莉甩了甩她的頭髮,今天為了啦啦隊她特地把頭髮梳成馬尾辮,原來的披肩長發只在兩鬢留有痕迹。

「是在問我嗎?哦,霍嗣腫。」諾亞露齒一笑。

好一會兒,都沒有人說話。彼德倒是打破了沉默:「你們要的汽水還喝不喝啦?我們也應該進場看今年的致辭了!最起碼不能錯過日落之後的第一秒的篝火。」

「我帶路,您不介意吧?」雪莉說話時順便瞅了一眼艾薩克。而艾薩克的火熱目光快要把雪莉烤化了。那看不見的火焰從雪莉的腳尖開始蔓延到肩膀,就連她剛剛邁出第一步的時候也喊了一聲「哎喲」。

艾薩克的眼睛毒辣的讓彼德都發憷,儘管艾薩克已經竭力控制自己的身體,可手裏裝汽水的紙杯還是變形了,一根根青筋從手背的皮膚底下浮了起來。

「啦啦隊……還是雪莉!竟然還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她的眼神里透出的都是奸詐!」艾薩克對彼德小聲說。

「你怎麼知道的?總盯着女孩子的眼睛看,也不是你們,中國人的習慣吧?」彼德說。

艾薩克只是皺眉,催趕着自己的雙腿快速到達目的地,而幾個人的步行速度也都被他一個人帶得飛一般快。彼德一言不發,只關注着腳下的路。而雪莉,就很難適應這種速度了。終於,她的腳腕經不住這樣大的壓力了,草率地結束了和諾亞的談話,回到她應該去的位置上去了。艾薩克達成了他的目的,壓慢了步速,彼德沒回過神來,差點打了個趔趄。

艾薩克等諾亞趕了上來,小聲問:「你們都說了什麼?」

諾亞還是一臉不正經的樣子,他在娛樂的時候總這樣:「說了這裏種族歧視的問題。看起來不是一般地嚴重,橄欖球隊里很少出現黑人,即使他們做的很好。」諾亞特地壓低了自己的音調,調整了音量。

「這就是現況。這個問題你應該早就考慮到才對。說實話,我更想去達拉斯或者奧斯汀。我什麼時候可以去大城市?達拉斯和聖安東尼奧的球票可不好買,要提前很長時間預定……」

「除非你考上哪所大學。不然這方面的事情不要想了。就像是我常說的,你所在的地球很危險。」

「危險危險危險……怎麼和天王的歌一樣?我根本沒看出那裏危險!我只感覺你是不想讓別人身邊暗藏着一顆大炸彈!你但到對我的控制力還不信任?」

諾亞把一隻手搭在艾薩克的肩膀上,臉上掛着苦澀的微笑,「我的兒子,你……真的對不起。也許我這麼做都是錯的,但是我只想讓你過一個正常的青春。」

「已經不正常了!我本來就不是個凡人!那就讓我自己選擇我自己的生活好嗎?你這樣就像是在軟禁,把我困在這個小鎮!我聽從你的建議,沒有去買一輛二手車。但是你,卻親自來這裏監視我的生活。你真的不該這樣不信任我。就像是電視劇里總演的一樣,處處都是信任危機!現實生活本不需要這樣的!」艾薩克顯然有些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彼德轉過身問到,「你們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呢?」他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和他黑色的皮膚有着鮮明的對比。

「沒,沒什麼。我們到了,不是么?」

「是的。我們整個學校也只有三百多個人,快到四百人了。當然,你是個功臣。看,現在也至少有一百多個人在這片小空地周圍了。過一會兒我們的教練就會開始他的**演講——每年都是這樣,雖然講的都是廢話,但是聽起來很振奮人心。我們的球隊儘管不是很厲害,但是總會有一個成功的領袖。現在我們的四分衛,你認識的,雷諾。他就是個很厲害的領袖,他讓球隊團結一心,去年也正因為這樣才挺到了本州的半決賽。今年……看樣子,不會了。說實話,我不喜歡球隊和雷諾。雷諾對待我們這樣皮膚的人態度很差勁,以前還不這樣的。至少在小的時候我們在一起玩的時候他還很開朗,可後來也許是周圍人的影響,他離我們這些深色皮膚的人就遠了。他是個好人,救過你的命,雖說沒有那麼嚴重……」

「那個人叫雷諾?」諾亞問。

「什麼人?」

「救你一命的人。」諾亞補充到。

「是的。他把我從一個叫馬克的傢伙救了出來,不然你應該去停屍間見我了。」

「馬克呢?」

艾薩克剛要說出口,就立刻停下了,裝作心不在焉地說了句:「不知道。應該不會來了。」

在吵鬧的環境裏只要待一小會,時間就會飛速走過去了。不知不覺地,太陽光已經有一半照到另一個半球去了。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地等著天完全黑下來,鴉雀無聲地,全為黑暗前的第一次爆發。

天色終於暗下,只能聽見四百多個人(算上一部分學生的家長)的共同喘息聲。

轟得一聲,把一切聲音都壓了下去,黑暗蔓延到了每一個人的背脊。

「女士們,先生們,每年都會有的小鎮最火爆的一晚,現在——開始!」

砰地一聲,空地上一陣煙火出現。隨後,一個大篝火——足有兩米高,從放煙火處的後面被點燃。煙火後面早就搭好了一個高過焰苗的平台,上面的人穿着橄欖球隊的衣服,手裏拿着話筒,高聲喊道:「歡呼吧!」

一陣尖叫從周圍響起,四百人的歡呼聲讓火焰不停地顫抖。霍爾父子也隨着大家一起歡呼,為這次難得的夜晚。火焰的光影照到每一個人身上,他們的表情下又出現了一道深刻的黑影,火光把每一個人的面龐變得更加富有稜角,從而誕生出一種厚重感。

「女士們,先生們,請保留你們的尖叫……因為,那要留給我們在賽場上的球隊!」從大的音響里傳來的富有穿透力的聲音,讓全場的氣氛高漲。

「今天,我們站在這裏,我們的主場,目的就是為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又是一陣歡呼。

「去年,我們的球隊已經拿到了驕人的成績。今年,我們不僅僅會繼續往日的輝煌,還要讓我們成為新一代的霸主!雷諾,我們的名將,竟然口出狂言,來!你們聽聽——」教練把話筒放在了雷諾的嘴邊。

雷諾難以掩飾自己的興奮,調整呼吸之後平穩的說道:「全國冠軍。」

一陣更加猛烈的尖叫傳了過來,啦啦隊是其中喊得最響亮的,她們的大條幅和口號成了引人注目的焦點。啦啦隊里總是有漂亮的女孩子,就更能吸引別人的眼球了。

「天空上的星光點點,已經被我們的熱情的火焰沖得暗淡!已被收割的麥地,如今又因我們而煥發出新的活力!這一刻,我們周圍的三個城市——奧斯汀、聖安東尼奧和達拉斯只是我們的點綴!聯邦大地上的所有吶喊都是為了我們的球隊,為了今晚,為了以後的所有比賽!我們很強!我們有雷諾!還有你們!為了麥火隊!」

「麥火隊!」眾人高喊到。

諾亞轉過身來,把雙手放在嘴邊,朝艾薩克的耳朵喊道:「你們的球隊叫麥火隊?」

「你去問彼德吧!我不清楚!」艾薩克回以同樣的大喊。

諾亞又朝着另一側轉身,問了同樣的問題。彼德直到這時候說話很費力,就用手指了指他們的校徽——三根麥穗,周圍是一個火圈。麥芒之上還有着一顆星在閃耀。這球隊的名字很對得起這校徽,只是有些對不起小鎮的球迷,諾亞想。

教練的**演說讓每一個隊員(還有觀眾)都振奮人心。

球員們一個接一個地進入了橄欖球場,觀眾們也陸陸續續地走上看台。啦啦隊在球場中央不停地跳着舞,用火辣的扭動來調動全場的氣氛。

諾亞坐在看台上,感覺很不舒服——座位很矮。他不得不扭動身體,直到找到一個最佳的位置,讓自己做的舒服一些。艾薩克很會將就,像個塑像似的待在那裏,偶爾能聽到他大聲喘氣,或者說是嘆氣的聲音。彼德在一邊喝着放着加倍冰塊的冷飲,手上沾滿了紙杯外壁的水珠。

「你就不能安靜一會兒?入場式就要開始了,我可不想錯過。」

「我也在……」諾亞停止了扭動,看起來他已經找到了合適的姿勢,「盡量避免錯過我兒子的盛會。」

可坐了沒幾秒,諾亞有開始不安地扭動起來。看起來他還是沒有找到最好的姿勢。想在只比巴掌稍微大一點的座位上來回尋最佳的「着陸點」顯然是不怎麼奏效的。諾亞在調整自己的姿勢時,一對黑影在他的左側余光中閃過。他的目光馬上跟上了他們,只看見看台邊一對人穿着黑色制服,胸口別着FBI的證明。兩個人邁著有節奏的步伐大步走開了。

諾亞撇下一句「等我一會兒」,就迅速起身離開看台。艾薩克在他身後大聲詢問要做什麼,諾亞也沒回頭,反而加快了步子。順着兩個人的腳步聲,他走進了看台投下的黑影里。看台最後面的大木板把球場上的燈光遮得嚴嚴實實。諾亞在拐角處停下,想注意點兒什麼動靜。很平常,看起來FBI也並不是那樣的精明,硬皮鞋踩到石板路面的聲音清晰得很,走出了這條小路在泥土上走動的聲音也能清楚地傳到諾亞的耳朵里。

諾亞暗自給自己壯了壯膽,動身跟上。沿着前面兩個黑衣人的路線,一路跟上去。看那兩人的背影,差不多的個頭,都不壯實,走起路來就有着一股強硬的氣質。一路上,兩個人只是小聲說了兩句話,都只有他們兩個才能準確聽到句子裏面的辭彙。諾亞也跟着他們穿過了草地,來到了學校的停車場。他隱約能看到他們兩個坐進了一輛黑色的大眾車裏,一個坐在主駕駛位,一個坐在副駕駛位,熟練地紮上安全帶。車子啟動的一瞬間,才讓諾亞想起來應該記下車牌,可明晃晃的前燈刺得諾亞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他抬起一隻手擋住強烈的光線,一面在手指縫中間觀察車的動向。車燈打在他的身上,明顯地暴露了他的面貌和體型。但是這對人沒有多理睬,開起車便離開了。諾亞集中他的注意力,看到車後面的拍照,暗記在了心裏——他怕記不住,掏出手機迅速地抓拍了下來——儘管沒有拍攝到一個好角度。

諾亞駐足在那片草地上有半分鐘,才安心地離開這個鬼地方。他長吸一口氣,使勁地伸了個懶腰——他正在感嘆他的好運,沒有人來攪和他今天的看球心情。而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到了——他回到觀眾席上的時候,運動員入場已經結束,麥火隊已經英勇地推進了十五碼。

「你剛才幹什麼去了?」艾薩克用平直的語調問。

諾亞好半天都沒有答話,艾薩克就不得不又把問題重複了一遍。

「漂亮的傳球!你說什麼?哦,沒什麼事情。我斷言,今天晚上不會有人打擾我們的瘋狂足球比賽的。」諾亞用着極為婉轉的語言表示麻煩已經遠離他們的領地了。諾亞不用再有什麼顧慮了,就不再朝之前的左側看,而是朝右側看。看台上有幾個人還在嘻嘻哈哈地打着趣兒,看來今天註定是幸運的一天。因為在之前的日子裏,諾亞和艾薩克只要一起出現,就必然有人會前來打擾——輕微的或嚴重的。也許就是簡單的壞運氣,連交警都看諾亞的方向盤不順眼。糟糕的時候還會有槍子兒從耳朵邊上飛過,蹭破一層皮——當然,這是諾亞,不是艾薩克。子彈大多是貼著艾薩克的頭皮呼嘯而過的。

「那個四分衛,叫雷諾的那個,真是個少見的好手。如果他周圍的隊友能再強一些,就能獲得一個全國冠軍!看見來嗎?他的傳接球十分準確,身體對抗也很強,這種天賦可是你沒有的!」諾亞在艾薩克耳邊絮絮叨叨個沒完,但是艾薩克也都把這些廢話當做耳旁風,在另一側耳朵用心聽着彼德的詞句。

不知道是有股什麼怪想法,迫使艾薩克轉過頭向後看。當他轉過身時,看見了坐在自己後排的竟然是克莉斯,她正目不轉睛地盯着雷諾,一聲不吭地欣賞——連歡呼聲都沒有,所有的感情都只能從她的眼睛和臉上的肌肉來傳達出來。正是因為這種來源於她母親的靦腆勁,她到現在還是個單純的女孩子,從來沒擁有過男朋友,也沒有主動出擊過。艾薩克能從她的眼睛中看出,她是個「不安於室」的乖乖女,腦子裏滿是幻想卻絲毫不敢嘗試。她有足夠成熟的辯證能力,分得清主次。可這種主次分明只體現在她的思想階段,而不是行動上。她依舊是在自己的學業上馬馬虎虎,磕磕絆絆,卻不想方法解決——她曾經落下的太多。至少了解這麼多,艾薩克想。

艾薩克猶豫要不要和他的物理課同桌大聲招呼——她專心地連就在她鞋子前面的熟悉腦袋都沒認出來。艾薩克想還不是要打擾她,畢竟她有自己想去欣賞的藝術。並且諾亞在旁邊,說起話來也不能那樣隨心所欲。

艾薩克轉過頭來,繼續看着比賽——麥火隊這會兒得了四分!又是因為一記漂亮的傳球。麥火隊開場得到了六分,領先對方銅腕隊三分,反超。

「你後面的女孩兒,是誰?」諾亞先問了。他的閱人術和FBI的探員有一拼,全都是因為他的兒子。

艾薩克顯得不耐煩,說:「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諾亞抿了下嘴角,嘴唇的弧度明顯擴大:「我能看透你的心思。」

「猜透。」艾薩克糾正到,還在期待諾亞的下一句評論。

諾亞湊到艾薩克耳邊,小聲說:「你喜歡那女孩兒吧?」

艾薩克差一點兒笑噴出來,說:「你怎麼了?難道你在積累經驗?還是說你的閱人術對我不管用了?」艾薩克在說完這句以後又連着說了一大段諷刺的話。

「停,」諾亞用手擺出了一個終止符,停下了艾薩克的滔滔不絕,「根據你的眼神方向和時間。我只是感覺你內心深處……」

「得了吧!這回你是真猜錯了。我真後悔沒和你賭些什麼。」艾薩克看着比賽,分出來心說出一句話。

「那好,我們現在賭也不遲……」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聊?我記得你不允許我在這個年齡做某些過格的事情的?你,我,都有原則,你難道忘記了?」

諾亞也面露愧色了,苦笑着說:「說着玩而已,我希望能娛樂一下。」

「克里斯汀,」艾薩克朝正前方看,只是嘴裏在說給他父親聽,「克里斯汀·溫莎。」

諾亞心裏一驚,突然不作聲了。

「怎麼了?聽到溫莎這個姓就卻步了?」

諾亞回過神,咧著嘴角,說:「不只有英國國王才姓溫莎的,不是么?」他說話的語氣,意味着他正有所保留。

雷諾接到了隊友的傳球連續晃過兩個前來夾擊的隊員,可迎面又衝過來一個。他側過身把那個人撞開,正準備邁出下一步,對方的四分衛竟然從身後追了下來。雷諾在千鈞一髮的時刻,準確地把球傳給在三分區的隊友,然後順勢倒下了。這一次精彩的進攻搏得了全場人的喝彩,即便是對方球隊的球員也輕輕地拍了幾下手。

在看台上的諾亞也簡單地讚歎了兩句,儘管他對這項運動並不那麼熟悉。他總是開小差,東張西望。他從右側轉身看了艾薩克身後的女孩兒,皺起眉頭——一個混血兒,看不出來路。他回身的時候看到又出現兩個黑衣人,正朝他的方向看。那是一男一女,女的顯然要比男的成熟許多,看得出是個老手,雙手盤在胸前。他們兩個的胸前沒有任何身份的證明,可看這行頭就知道來者不善。

諾亞拍了拍艾薩克的肩膀,說:「和你的黑人朋友告個別,我們必須離開了。」

艾薩克不明白諾亞是什麼意思,可還是照做了。彼德比艾薩克更加疑惑,完全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只是初步猜測是由於家裏有特殊的安排。這樣會讓彼德很掃興,他還沒和那個黃皮膚的大叔好好聊一聊艾薩克在游泳隊的功績。

艾薩克一個大跨步跟上前去,扯住他父親的胳膊問:「發生什麼事情了?不是說可以安心看比賽了嗎?你自從闖入我的一人空間之後就一直神經兮兮的!」

諾亞用食指繞了一圈,邊說:「回頭看。」

艾薩克忙轉過頭,看見兩個身着黑色制服的一男一女正加快步速趕過來。艾薩克裝過頭,露出一副吃驚的樣子,眉毛緊緊壓着自己的眸子,兩條眉毛鎖在一塊兒。

諾亞小聲說:「跑!」

隨即兩人就開始狂奔。他們兩個不得不繞遠,因為兩個黑衣人正好在他們和他們的車路線之間。繞着圍着球場的鐵網,他們兩個不停地抬動自己的大腿,用小腿上的力道傳到腳尖,狠狠地蹬地,穿過草坪時還帶起一陣泥土。兩個黑衣人在後邊緊追不捨,但卻沒喊出任何一句類似「停下」的字眼。那名男子跑的飛快,一邊跑還一邊掏出懷中的手槍,卻被女人制止了。他收回手槍,繼續追趕霍爾父子。

艾薩克還在極力地奔跑,而諾亞卻有點兒上氣不接下氣了。他不再像年輕的時候那樣身強體壯,有着一身的孤單英雄氣概了。他也靠染髮來遮掩自己鬢角的白霜。艾薩克用手勢告訴諾亞說在下一個陰影處停下,諾亞同意了。

場邊的橄欖球隊員在做着熱身,繞着場周在衝刺,可艾薩克和諾亞的速度竟然超過了他!還不等這個隊員的驚訝有所緩解,下一波黑影又超過了他。索性他就停下腳步,暫停了熱身,反是蹲在地上反省自己的不足。

好不容易依靠幾個灌木叢和草地上的石雕作為障礙甩遠了兩個來歷不明的人,諾亞也累得氣喘吁吁了。他靠在一棵樹上,調整呼吸。他儘可能不出聲地恢復體力。

「看見了么?他們看起來沒有什麼惡意。」

「怎講?」

「他們沒用泰瑟槍向我們射擊!」儘管是耳語般大的聲響,可語氣依舊很強烈。

「也許,也許,也許他們早就知道那玩意兒對你沒多大用處。」

「可是對你有用!也能讓我慢下來!」艾薩克強調說。「也許我們應該找他們談談,就不必像橄欖球隊員那樣瘋狂地奔跑了。」

「開玩笑?」諾亞說完,就聽見灌木叢那面有嘩嘩的聲響,也隨即露出驚恐的表情——眼睛瞪得老大,嘴也鼓了起來。「走!」

他們兩個又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後面的一男一女窮追不捨。迎面走來一個端飲料的志願者,也被諾亞和艾薩克撞倒在一旁。兩個人已經繞道另外一面了,有一個進進球員更衣室的入口。諾亞招手讓艾薩克跟着他進去。儘管艾薩克很不情願,但也由於形勢所迫跟了上去。裏面有兩個正在休息的銅腕隊隊員——馬上就要中場休息,可他們是板凳上的邊緣人,不會被派去在這種時候上場的,就提前回來偷個懶了。諾亞和艾薩克同時吼了一聲「讓開」,竟然把一個結實的橄欖球運動員撞開。另外一個隊員還沒來得及嘲笑他呢,兩個黑衣人一聲不吭地沖了進來,把擋在前面的他也推到在地。這場面看的他們倆一頭霧水。「這學校里的管理人員都穿黑色制服嗎?」后一個被推到在地的運動員問。

艾薩克一溜道一邊喊著「打擾了」「對不起」一邊推開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都是志願者,也就批准他們可以到更衣室的前台窗口去看球。他們在必要的時候還要端飲料給看台上的觀眾們。

「艾曼!回來,從這裏走!」諾亞叫回五米開外的艾薩克,打開了一扇朝着他們倆停車方向的門。

艾薩克急忙隨着他的父親衝出門外,兩個黑衣人剛剛從志願者的人群中擠出來。

前往諾亞的車的路上幾乎沒有什麼燈光,他們還是一路奔跑。那是學校的後門,很少有人問津。

兩個人三步並作兩步,飛速地到了車旁邊。看起來這兩個人還沒有發現他們的寶貝車,打開車門迅速地鑽了進去。諾亞熟練將鑰匙插進去,啟動了車子。掛上擋位,狠狠地踩下油門,一個很出其不意的甩尾讓艾薩克撞到了一面的車窗上,還痛的叫出聲來。

「對不起。」諾亞駛出了校門。

等兩個黑衣人追上時,他們的視野里已經看不到車的牌號了,甚至連品牌都看不清,只看見一個車的側影從校外的公路上飛馳而過,地上留下了一道因為甩尾而產生的深刻印記,揚起的塵土還沒有落回地面。黑衣人駐足在那裏,沒有繼續追趕。

「嘿!感覺好些了么?」

艾薩克還在痛苦得呻吟,擠出一句:「你什麼時候學的鬼把式?」

諾亞笑出聲來,說:「形勢緊閉,腎上腺素替我學會了。」

艾薩克還在痛苦地揉着他的頭皮,說:「我也算是體會到了美式足球的瘋狂吧。」隨即咳了兩聲,身體才反映過勁來。

諾亞的呼吸還沒有變的平穩,頭頂的汗珠也順着臉頰往下淌,胸口和後背都被汗水浸透了。他過了足足二十秒才回答艾薩克的問題:「沒錯,的確很瘋狂。但是我們都是優秀的運動員,不是么?如果在橄欖球隊,你也能打出一片天下吧!」

「沒那麼簡單。這也是腎上腺素替我做的主。」艾薩克苦笑了一番。

車子在公路上飛速駛過,車燈在公路上留下一串魅影。

過了大約十二、三分鐘,他們駛入了他們的「家」所在的街道。諾亞把車停在路邊,拔下車鑰匙。霍爾父子同時打開車門,離開了這輛沃爾沃。車門「砰砰」兩聲被關上,諾亞也急忙掏出房門鑰匙,大步流星地湊到房門跟前。

由於剛才的驚慌與勞累,他的手在不停得抖動,鑰匙竟然兩下都沒有插進鑰匙孔。他正準備做嘗試時,身後傳了了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

「霍恩海姆先生……」

諾亞和艾薩克都打了個冷戰,驚恐地轉過身。

在他們兩個人面前的是一個前額滿是汗珠的黑衣女人,旁邊站着一個氣喘吁吁的黑衣男人。

「……也許,我們該談談。」女人前胸來回起伏,語調卻是異常平穩。

「好吧。談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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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磁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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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瘋狂的美式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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