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安心

第五章 安心

馬克大腦一片空白。.他的面前是他的家門,但他卻原地站了半天,沒有伸出手去按門鈴。他疲憊不堪,喘著粗氣,喉嚨里發出了嘶鳴的聲音。他頭皮上滲出的汗水藉著月光到招搖倒是亮晶晶的,順着鬢角還流下來一股。他渾身發顫,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麼。胸口破裂的衣服讓他更為不安,不知道如何去面對自己的家人。因為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當他跌跌撞撞跑到家門口的時候,後背就在不停地滲出冷風了。這回兒他感到一陣眩暈,用手扶著門支撐著自己的身體。連手腳都有些麻木了。他拼出全力狠敲了下門。這才是第一下,門就迅速被打開了。

「嘿!馬克,你還好吧?」屋裏面走出了一個看起來只比馬克打上兩三歲的女人,「你這是怎麼……馬克!」

馬克的雙腳支撐不住身體了,便一下栽倒,跪倒在房門前。

女人的聲音又從馬克的耳邊傳來:「你剛才去哪了?馬克,回答我,你還好嗎?」

馬克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說出了「不」這個字。當那女人辨認他的唇語時,發現了馬克竟然嘴唇發白,說話顯得有氣無力的。女人打算去擁抱下馬克,誰知她的手一碰到馬克的後腦勺就迅速地縮了回來——那裏濕熱的液體讓她有些顫慄。

沒錯,粘在她手上的,她看到的,是血。

「馬克!你的後腦勺在流血!挺住,我去叫救護車。」

女人順手將門口衣架上的一件外套取了下來,胡亂卷了起來。她扶著讓馬克側身躺下,頭枕着剛剛拿下來的外套。等到馬克呼吸均勻了些,她就迅速起身朝家裏的電話走去。

馬克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了。他強忍着這種眩暈。他感到天昏地暗,客廳里的燈光都顯得刺眼。一切的聲音都讓他感到心煩意亂。他感到渾身充滿着力量,卻無論如何也用不出來。身子一會兒輕一會兒沉似的,思緒也變得亂七八糟的。他感到眼前的光在不停地轉,地也在上下地晃動。他隱隱約約地聽到自己的姐姐在說着自己的名字,還有血和受傷的一類話。他的眼皮開始下垂,眼角的光線變得昏暗不清。他眼中自己的姐姐的景象站在廚房那頭,手中拿着白色的話筒。那景象若隱若現,最後連姐姐的面貌都難以辨認了。他看到的沒有輪廓,只有顏色。顏色逐漸地連成了片,變得越來越暗。最後,他意識到自己要昏睡過去了。他也照做了。

什麼都沒有,就剩下黑暗……

遠處彷彿有些光亮,一開始還覺得刺眼,後來便越來越清晰可見,也柔和了。透過眼皮,他能感覺到面前有東西在移動,光線的明暗在不停地變化,有個影子在他的前方晃動。影子又已開了,過了幾秒,又出現了一個影子。

他的耳朵聽到旁邊有東西發出「滴滴」的噪音,還有鐵架車的軲轆在地上滑過的聲音,上面的東西嘩啦嘩啦作響。周圍的人腳步都很輕,沒有急促的氣息。他感到胳膊上有一絲涼意,彷彿有風透過某一個汗毛口在不停地往裏吹。這時,是柔和的撫摸,在他的右側臉頰徘徊。他能感到那纖細的皮膚,冷冰冰的,還伴隨着輕微的顫抖。

他縮緊了眼部的肌肉,嘗試着讓自己的晶狀體恢復力量。可這一次,他失敗了。他的動作彷彿還不能完全受他自己的控制,即使是思想也要比以前遲鈍了好多。但值得慶幸的是,他的情緒一直很平穩,心電圖上也沒有顯示出任何大的波動。

馬克想要挪動身子——真的有效果,但是還很微弱。他剛剛要動身子,一雙手攔住了他,彷彿在告誡他「現在還不行」。於是他就沒有再動彈,只是乖乖地躺在那裏。腦後的棉花讓他的頭皮很不舒服,但他也只能忍受。他確實很虛弱,虛弱到他不能再讓他自己再次變得瘋狂,讓自己的舉動再那麼有威懾力。他這時變得溫順了,這種靜謐是他幾個月來頭一回感覺到。彷彿這讓他重新找到了昔日的自己。記憶的暖流緩慢地滑過他的大腦,漸漸地,他又睡著了……

今天是星期四,明天就是父母來探望艾薩克的日子了。顯然,艾薩克準備的不怎麼樣。沒有買到新式的衣服,還被痛揍了一頓。一定程度上,他還惹了大禍。他沒有考慮這麼做的後果,只是盡量控制着不出巨大的事故。

今天上學時,他並沒有看見馬克·霍克來上課。艾薩克認為他也在像自己一樣逃避。至今艾薩克都沒有揣摩透為什麼馬克會對他有如此的作為。他甚至不記得第一次見到馬克是什麼時候。一年前?幾個月前?還是來這裏之後?他儘是思索這些沒有價值的問題。他更應該問問自己有什麼得罪了這裏的本地人的事情。他堅決不會承認是因為他的法國口音而導致的,因為這裏還有人操著極為難聽的意大利口音和印度口音。這裏同樣有些日本人,但艾薩克不把日本人說出的怪異英語稱之為「口音」,因為這根本就不屬於一種適合交際的語言。一些美國佬也聽不懂那些日本人在說些什麼。

他站在教室門口好一會兒才進去,眼睛早就鎖定了目標。他也發現他自己的目光走過的路徑已經和以前的習慣不太一樣了。他的目光從未像這樣的長時間的停留在某個人的身上。

艾薩克迅速穿過教室,走到他自己的座位旁邊,優雅地坐下——就像他和父母在法國和意大利時做的一樣。

克莉斯早早就坐在座位上,一直在回頭瞅着什麼。就連死了好多年的鬼都能猜到,那一直在看着雷諾。雷諾在橄欖球場的表現會令所有女性着迷的。魅力所在。

當艾薩克悄無聲息地坐在一旁的時候,克莉斯卻什麼都沒感覺到。其實早就有雙眼睛在盯着她了。上課的鈴聲打響,她才回過頭來,看到左側一直在盯着她看的艾薩克。「哇哦!」克莉斯小嘆了一聲,「你什麼時候坐過來的?」

艾薩克並沒有給予克莉斯回答,瞳孔還是緊盯着克莉斯的眼睛。克莉斯當然也難以忍受如此冷漠卻有力的目光,把頭轉向一邊了。她竭盡全力用她齊肩短髮遮住自己的臉,眼睛也快貼上了自己的書本。

「把頭抬高點兒,」一陣輕語從克莉斯的左耳邊傳來,「趁你還沒有必要戴上近視眼睛。」

克莉斯扭頭向左看,做了一個鬼臉,然後又立刻把頭轉了回來。她暫時接受了艾薩克的意見,將眼睛離書本遠了些。她對自己的頭髮還算有自信,可以在她低下頭時擋住她的眼睛。她依舊是不願意有人注視着她,或者有任何多加的評論。她習慣平靜,卻也不那麼喜歡平靜。她曾嘗試着與眾不同,但她深刻地發覺她真的不適合做那種人——每天穿着十分時髦的衣服,一周之內不會重樣;把頭髮留得老長,走路的時候頭髮上還能發射出太陽的耀眼光芒;手提包都是潮得不得了,每一個動作都能吸引男孩們的眼球。

克莉斯沒有將手機放在身上。她把它放在了自己的鐵櫃里。而今天,克萊爾一定會發短訊騷擾她的,所以她這麼做很明智。因為她看到了克萊爾正在瘋狂地用自己的大拇指按著自己的手機鍵盤,可是很長時間,都沒見克萊爾笑出來過。克萊爾回過頭來幾次,但克莉斯卻一點兒被騷擾過的痕迹都沒有。最終,克萊爾放棄了。

克萊爾打了幾次雷諾的名字,可是後來就開始不斷地發着關於艾薩克的事情。克萊爾每一回頭就看見艾薩克的目光投在克莉斯的身上——儘管那是老師的方向,不過角度偏差得稍大了一些。根據克萊爾與生俱來的直覺,她判定艾薩克絕對有問題。即使這樣又如何?艾薩克和克莉斯無論在什麼時候都可以像朋友一樣暢談,不必要那麼拘謹。克萊爾很少見到這樣的克莉斯。當然,如此大方的男生,也是十分少見。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第一節課就過去了。

按照慣例,總會有幾個小子搶在前頭離開教室。他們會趁換書的機會和其他朋友聊一聊。艾薩克卻在教室里逗留了一會兒。等到該走的人走了,他才離開教室。

一上午緊湊的課程一過,就是舒坦的午飯時間。克莉斯實在是難以忍受幾位老師的嘮叨。最近她的心思都快亂死了。麗塔總是要他在放學之後去雜貨店幫忙,說是要借現代人的審美觀。克莉斯常借口稱學校有活動或者哪個同學要過生日。其實很明顯,她是要騰出時間——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說出口的——雷諾。和她坐在一起吃飯的同學幾乎都知道克莉斯有這個意向。她的朋友們對克莉斯的選擇並沒有提出任何質疑,不過她們也盡量避免談論這方面的話題——克莉斯不是個外向得過火的人。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克莉斯沒有父母,或者說是很久沒有見到自己的父母了。七年,竟然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杳無音訊的他們不知是死是活。她的母親說是要去他父親工作的地方和他談談。她自從七歲開始就再也沒見過自己的父親,而父親在和母親通電話的時候總會吵起來。彷彿他從來都不會關心自己的家庭,還有女兒。克莉斯甚至父親對一個家庭的重要性,可是他,羅蘭(RolandvanWindsor),就從來沒有履行過做父親的責任。

午飯時候的談心總是能緩解痛苦。克莉斯的幾位好友知道,她的稍稍墮落也都是因為她的家庭而起的。值得慶幸,她還沒有完全得墮落。她總是慢半拍,別人已經墮落時,她還沒來得及墮落。她反應確實太慢了,即使是話中有話,她也聽不出來。她出給別人的謎語,總是很好猜的。因為那確實很膚淺。

她卻一點兒也不拿自己有時犯糊塗當回事,而周圍人也不認為這很奇怪。她們會認為克莉斯要比紐約客和日本人好得多。

「嗨,克莉斯!」剛剛經過的邁克爾對她打了個招呼,卻招來了他的妹妹克萊爾的白眼。

「你最近和那個新生接觸很多嘛。」克萊爾用着陰陽怪氣的語調說。

邁克爾手中端著餐盤不好做出手勢,愣愣地說:「是的。而且不只是我,連校長都希望和他好好接觸一下呢。」

「什麼?」在克萊爾被嚇了一跳的同時,克莉斯也差點把和進口的果汁噴出來。

「你指的是什麼意思?」克莉斯接着邁克爾的話說。

「啊,說來話長了。」見邁克爾故意賣關子,克莉斯和克萊爾都裝出一副很嚴肅的表情。「好吧,只是校長讓我帶話給他而已,讓他下午放學後去趟辦公室。」

克莉斯想了無數種可能性也想不出這個小個子能闖出什麼樣的禍來。他絕對不會販賣毒品或者是個癮君子,她肯定。

克萊爾將勺子中的雪糕遞到空中,含了一小會兒,說:「他是個通緝犯么?」

邁克爾捧著自己的餐盤,用力不讓自己笑翻。「他?絕對不可能。你沒有注意觀察過他的身高嗎?還有,你不是在減肥嗎?為什麼還要大口大口地吃雪糕?看來你的計劃要失敗了。」

克萊爾狠狠地白了他一樣,邁克爾卻樂得連餐盤都快端不住了。這時只聽邁克爾大叫了一聲,餐盤也終於是從他的手中掉了下去。克莉斯做出了躲閃的動作,可是餐盤根本就沒有朝她這面移動的機會。

「嘿,你踩我的腳!」邁克爾瞪着眼睛看着克萊爾。克萊爾咽下口中的雪糕,說:「如果你不希望我把你柜子裏的球鞋都變成精美的工藝品,就請你在我的視線中消失。」

邁克爾看着翹著二郎腿的克萊爾也無能為力,聳了聳肩膀,快速地走開了。

「說實話,你沒有必要這麼做。」克莉斯告誡克萊爾說。

「有什麼關係?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克萊爾又往嘴中遞了一小勺雪糕。

邁克爾怒氣沖沖的來到艾薩克和彼得所在的位置,靠在一旁的牆壁上,眉毛彷彿都像劍一樣鋒利。他雙手環抱着站在那裏,沉默不語,一直往窗外看。

過了好一段時間,彼得才開口問:「又和你的妹妹吵架了?」

邁克爾嘴角做出了說「媽的」的形狀。他又開始罵娘了。

「倒不如坐下來談一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艾薩克建議說。

邁克爾狠狠地坐在塑料座位上,說:「我是個男人,而克萊爾卻一點兒這樣的觀念都沒有!她總是當中羞辱我,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再一次……他難道不知道他的哥哥比她更能代表這個家庭?」

「你沒有必要那麼悲觀。」艾薩克說,「她還小。至少在心裏年齡上,是個小女孩。」

邁克爾一言不發,沒有回應艾薩克的句子。

「那麼,」彼德說,「我們換個話題吧。邁克爾,有什麼新聞嗎?」

邁克爾剛想說「媽的」,但是他突然想起來了校長要他帶的話:「艾薩克,校長請你在今天下午放學後去他辦公室一趟。」

艾薩克心裏一陣顫抖,彷彿腳尖都抓不住地面。他朝餐廳人多的地方掃視了一圈,再用餘光瞥了幾個角落——沒有馬克。他想,他真的惹出亂子了。也許是因為馬克的事情,並且傳到了校長的耳朵里。這是艾薩克最不期盼的——被關注,被學校關注。也許之後學校會聯繫相關的一些部門,根據馬克的口供把他帶走。緊接着,艾薩克設想,那將是一段悲慘的命運。

看着艾薩克空洞的眼神,彼德和邁克爾都感覺到不可思議。「你不是惹什麼大禍了吧?」彼德第一個挑起話頭。明顯地,誰都不願意順着這個話題繼續談論下去。

「但願沒有……你們今天看到馬克了嗎?」艾薩克反問到。

邁克爾和彼得都向四周環望了一圈,搖搖頭表示沒看見。

「你和馬克之間不是有着過節嘛?」邁克爾問,「你為什麼要關心那個人?」

艾薩克拿起桌上的飲料,抿了一口,說:「說來話長了。可是……」艾薩克想了半天才措好詞,「可是,校長有什麼理由去找我呢?」

「膚色?」邁克爾說完這句就看着彼德和艾薩克同時投來鄙視的目光。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當時他是匆匆忙忙跟我說的,我也沒來得及問。他是個和藹的人,上回我把他的保時捷劃出了一個長道子都沒多說我什麼。」

這時彼德和艾薩克投來了更加鄙視的眼神。

「好吧……我的心情也好了許多。午飯你們還想吃多久?」

艾薩克和彼得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拿起水杯,喝掉一口飲料。

「完美!我輸了。」邁克爾聳了聳肩,苦笑了一下。

周圍冷冰冰的,依舊是耀眼的白光。右手邊有着溫暖的氣流,一直從他的手臂上劃過。經過大喘一口氣,他感到身體周圍的感覺更加真切了。左手上方的吊瓶快見底了,吊瓶里剩下的藥液上面還起了一層泡沫。遠處走廊里傳了的腳步聲也變得格外動聽,因為這是生存的標誌——真實的聽覺。

馬克緊緊閉上眼睛,又盡全力地睜開,彷彿到了一個新世界一樣。

他蠕動了下身體,讓自己的腿找到合適的位置放下,以至於可以更舒服一些。病床被晃得吱吱作響。

搖晃的床驚醒了馬克的姐姐。她緩緩地爬起來,捋了捋自己的頭髮,用嘶啞的聲音問到:「嗨,馬克。你醒了?」

「哦……」馬克感覺到自己的喉嚨乾渴得不得了,「……水。」馬克抬起手臂指自己的喉嚨。

他的姐姐站起身,走到床頭櫃旁邊,拿起水杯,遞給了馬克。

馬克點點頭,擺出了「謝謝」的口型。

他喝了一大口水,感到喉嚨處一陣冰涼,比原來好多了。他接着悶咳幾聲,才把自己的聲帶調整好。

一名護士推開房門,對馬克的姐姐點了點頭,而馬克的姐姐也用眼神表示肯定。護士走近馬克,熟練地拔掉了輸液的針頭。

護士處理好這些事情,就離開了病房。

馬克奮力地坐起身,把枕頭墊到自己的後背上。他能感覺到腦後的一陣涼風刮過,卻也沒有過多的理睬。他一直在嘗試讓自己清醒過來,徹底的清醒。

他的姐姐捧起他的臉,說:「你還好吧?」

馬克費力地回答到:「還好。」嘶啞的聲音難以消去。

他的姐姐表情變得嚴肅了,深呼了一口氣,問:「你還記得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嗎?」

馬克一臉茫然地看着姐姐,說:」瑟琳娜,我想知道……我怎麼了?」

瑟琳娜顯然地被面前這個回答震驚了。她還記得醫生昨天對她說馬克有些輕微腦震蕩,可能會導致短暫的失憶。一切都應驗了,馬克真的變成了一個糊塗蟲。瑟琳娜又想,令她談到些許欣慰的,他還記得他的姐姐。

瑟琳娜把她白皙的手放在馬克的肩膀上,說:「你的後腦被什麼東西碰到了,出了很多血。我把你帶到了醫院,並且醫生給你做了縫合。你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大事了——除了你的頭髮。」瑟琳娜說到最後一句時,儘力地讓自己的嘴角上揚,保持了半秒。

馬克抬起腦袋,望着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氣。

「我真希望有人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也許我……我真的不太好描述,我只記得眼前閃過一道淡藍色的光芒,很快……像是閃電一般地,把我擊倒了。我感到渾身麻木……然後我記得……」馬克的表情很難看,彷彿在忍受着煎熬一般。

「我記不得什麼了。我是被雷擊了嗎?」馬克問。

瑟琳娜苦苦笑答道:「別開玩笑了,馬克。昨天可是個大晴天。也許你真該好好休息一下。」

瑟琳娜扶著馬克,讓馬克緩緩躺下,並幫他蓋好被子。瑟琳娜帶着憐憫的目光不住的掃視着馬克露出來的皮膚。她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會失去親人——再失去親人。

「醫生說了些什麼嗎?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這裏?」

「哦,」瑟琳娜強顏歡笑着,「你得在這裏躺上幾天。觀察過後,醫生認為你沒事了的時候自然會讓你和家庭團聚的。」

「家庭……」馬克使勁地抿著嘴角。

「是的,家庭。」瑟琳娜握住馬克的手說,「閉上眼睛吧,你需要休息。」金黃色的長發快垂到馬克的臉上,馬克也隨之閉上了眼睛。

瑟琳娜漸漸鬆開手,悄悄地走到病房門口,推門走出病房。

站在病房外面,瑟琳娜掩住自己的臉,不住地流出了眼淚……

太陽不再那麼狠毒,與之前幾個月的這個時間比,它離地平線靠近了許多。即使是一天當中最熱的時候,也不會讓人熱得難受。每天,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放學。艾薩克很自然地想起邁克爾告訴他的事情:與校長有個約會。艾薩克自己都感覺這麼說有些可笑。他也難免感到奇怪,來到這所小學也有不短的時間了,卻沒有見過校長一面。艾薩克雖然是面無表情,心裏卻早在對自己苦笑。

這裏真是個好地方,他什麼都不知道,誰也不知道他。儘管學生很少,總共才不過四百多人,可艾薩克的名字依舊沒有被大多數人記住——即使上過報紙。他的名字是在是很普通,寫起來也比較難看。除了基督徒,幾乎不會有人對他的名字感興趣。他感激這個名字,明智至極。

走到走廊的另一邊,艾薩克止住了腳步。他抬頭看了看門上的掛牌。

校長辦公室。

沒錯,就是校長辦公室。

他每來到這裏都會渾身發顫,就好像他沒做過一件對的事情似的。他總感覺自己存在在這裏就不事個正確的事情。有人認為這是一種消極的世界觀,也許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罷了。

他抬起手斟酌了好半天才下決定敲門。食指的第二關節離門不過兩厘米,卻總感覺是個遙遠的距離。暫時,他還不能稱其為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他尊重泰戈爾,或是說每一個為人類社會留下寶貴遺產的人。

他的食指疼了三下,聲音透過木門傳到屋子裏面。很不幸,艾薩克沒有聽到一點兒回應。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嘗試着將門推開。

他扭動了把手,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從他踏進這個屋子的第一步起,他就生了一肚子的怨念。彷彿他每走一步,這種罪惡感都會加深。事實上,從許多年前,他內心的罪惡感就在不斷累積了。從別人嚴重看,他似乎並沒有什麼錯。凡是能撐的上錯的,都情有可原。他的家庭,他所受的教育,顯而易見的影響了他。就好像他天生就只能做對的事情一樣,明知故犯是罪惡中的大惡。即使家人也原諒他,全世界人都原諒他,他都不肯輕易地原諒他自己。

做什麼都帶着罪惡感,即使是做對的事情。何況現在他並不知道他正做着的,或曾經做的,還是即將要做的,他們都是對的還是錯的。

屋子裏有艾薩克喜歡的味道:濃濃的咖啡味兒和木製傢具的香味兒。他能肯定那不是甲醛的味道。令他陶醉的咖啡味兒順着他的鼻子流到口中,喉嚨中好像真的有絲滑般的咖啡淌過,舌根彷彿能嘗到那種芳香。

完全不像艾薩克想像中的樣子——沒有厚厚的文件,鐵制的柜子,甚至是連個像樣的椅子都沒有——這裏有沙發和藤椅——一點兒都不像辦公室的樣子。咖啡色的木質地板,上面還擺着幾盆熱帶植物。左手邊是一個大書架,裏面並不都是正經的學問書,還包括不少小說和神秘學的東西。再旁邊是一個收藏架,透過玻璃可以看到裏面形形色色的奇怪的小東西。辦公桌上有一台寬屏液晶電腦,足有二十二寸那麼大。艾薩克只是簡單地掃視一眼,就知道這絕對不是便宜貨。除了電腦外,辦公桌上還插有美國、法國、中國、韓國、日本、南非、俄羅斯還有越南等國家的小國旗——很多,但一點兒都不顯得雜亂。桌面上除了這些東西外異常的乾淨,連一根鋼筆都沒有。這不禁讓艾薩克感嘆私立學校校長的生活是多麼自在。

艾薩克還在不停地打量這個屋子裏與其他辦公室不同之處,來回踱步,心中的好奇心早就戰勝了那股罪惡感。

他只聽到自己的腳踏在地板上的聲音,並且十分享受——自己的空間,十分完美。

艾薩克還沉浸在自己的新發現中,門口的地方傳來一陣微風。雖說是微風,卻也穿透了艾薩克的皮膚,讓他的骨頭不停地戰慄。

隨着門的打開,一陣更濃的咖啡味兒衝進了房門。艾薩克這會兒對咖啡味兒不是那麼熱衷了,反是覺得這像毒氣一樣在不停地吞噬着他。他知道自己的後背已經有目光在貼著,戰慄著。

他緩緩地轉過身,看到一個幾近禿頂的中年人。中年人穿着白色的襯衫,褐色的西褲,腳上一雙黑皮鞋擦得鋥亮。那人手裏還拿着一個罐子,艾薩克眯着眼睛看清,那是一罐咖啡豆——一定很貴。

「嘿!艾薩克·霍爾,你來的可夠準時。對不起,我遲到了。」這個半老頭笑呵呵地說。他一臉慈眉善目的樣子,讓艾薩克覺得這個校長一點兒都不嚴肅,沒有當校長的樣子。可他是不是校長,還需要另說。

「在那裏愣著做什麼?過來坐。」中年人說道,「等我把咖啡弄好。」

艾薩克照做了,走到了辦公桌前,坐在了對着窗口的椅子上。看着那人轉身朝咖啡機的方向去了,艾薩克懸著的心才稍稍有些安穩。窗外的陽光十分明媚,把屋子裏的木頭的香味都烤了出來。一縷縷陽光剛好可以照到艾薩克放在桌子上的雙手,指尖都溫暖至極。

咖啡的隆隆聲結束,那個人手裏端著兩杯咖啡來到了艾薩克面前。艾薩克對這味道很着迷,卻又覺得有些不太對。他的鼻子對咖啡的味道十分敏感,舌尖也是。中年人邁著優雅的步子,將兩杯咖啡放到他的辦公桌上,小聲說了句「別弄灑了」,看起來是想提醒自己的客人。

艾薩克不知道如何開始這次談話,一直在等著對面的人開口。但對面的人實在是慢的令人難以忍受。好一會兒,他都沒有安穩地做到自己該坐的位置上。看了那人的表現,艾薩克至少可以確定他不是因為馬克的事情把他對面的人叫過來的,同樣也不是什麼值得批評的事情。可是,艾薩克對面的這個人並沒有要誇獎讚揚艾薩克的意思。

「咳——咳。」艾薩克為了打破這沉悶的氣氛,故意咳嗽了一聲,還時不時地抬起眼皮瞥那人一眼。很顯然,那個快謝頂的男人明白了艾薩克的意思,也清了清嗓子,準備開始這段談話。

「很抱歉,我浪費了你很多時間。希望你不要介意,伊曼紐爾·霍恩海姆先生。」

艾薩克心中一驚,心跳瘋狂地加速。胸口的涼風一直貫穿到鼻尖。艾薩克的指尖不停地顫抖,為了不讓人看出他的驚恐,他的雙手十指緊緊地扣在一塊。他那如履薄冰的感覺不是平常人能感覺得到的。他不僅僅是走在冰面,而寒冰冰冷的溫度也滲入了他的腳掌。艾薩克的表情不像之前那樣自然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卻只露出眼球的下半部分。眉毛幾乎要貼到到了上眼皮,一幅殺手的面容——如同看到了自己的仇人一般。他自己都能聽到他由於緊緊地咬着牙關而發出的磨牙般的「吱吱」聲。

「怎麼?」艾薩克的嘴唇只是微微張開,脖子上筋緊繃着,「你怎麼知道的。」

艾薩克換了一口氣,剛剛吐出胸口的寒氣,對面的人就淡定地說:「對不起。我又應該說對不起了。我應該先自我介紹一下的。」艾薩克甚至感覺對面的人慈祥的笑都有些虛偽,或者說是充斥着陰謀和暗算。

「我叫亨利·布魯斯(HenryBruce),叫我亨利就可以。你的父母應該跟你提到過。」

亨利,艾薩克想。他感到這個名字十分熟悉,一定是在什麼比較重要的時刻聽說過的。他在腦子中把記憶翻了一遍又一遍,記憶的紙屑飄落了一地。腦子裏一個個定格的畫面不停地釋放出刺眼的強光——在法國時的家中……準備離開法國時在機場里父母的談話……來這個小鎮之前……一周前的電子郵件。一周前的電子郵件!艾薩克心中一驚,不停地自己心中暗罵自己的不慎。處在那樣的處境,儘管只有五個字母也應該牢牢記住——艾薩克知道現在每個人的所說所做都意味着什麼,是生存的肯定與否決。

「是的,我的父母在前幾天的……」艾薩克為了自己的發言足夠謹慎,重新措辭到:「嗯。我聽說過。不過,您又是哪個亨利?」

亨利笑了,也理解了艾薩克了意圖。「我知道,明天你的父母會來。而我也是受你父母委託,為你打個前站。由於最近的麻煩事比較多,所以這麼晚才把你找過來。把你找來的目的是告訴你現在的處境和周圍的厲害關係。當然,我也會解釋為什麼你會被送來這麼個不知名的偏僻小鎮來。」

「洗耳恭聽。」艾薩克說。

「首先呢,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是你父親的好朋友。說起來,也有二十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哈哈!」亨利輕鬆的語氣將艾薩克的驚恐吹得一乾二淨,「也許與你的祖父有關。我的父親與你的祖父曾經就是摯友,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的事情我知道得很多,就像知道你的祖父的事情一樣。你的祖父和你是同一類人,你也知道我們對那類人的稱呼——宙斯之嗣。我的父親同樣也知道這些事情,但也不僅僅是我的父親,曾經有一個組織的人都知道這類人的存在。我的父親和你的祖父都是組織的一員,都知道這個秘密。你和你的祖父不太一樣,你要比他強得多。或者說,你比其他人要強得多。」

「強在哪裏?」

「和其他人一樣,你能釋放出……我稱之為閃電,沒有錯吧?不是釋放出,而是想切割磁感線一樣,你切割地球的磁感線,釋放出閃電。」艾薩克點點頭。「可你釋放出的電流卻比別人大得多。」

艾薩克瞪圓了自己的眼睛:「還有別人?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是獨一無二的?」艾薩克臉上的柔光彷彿在訴說出一種莫名的興奮。

「噢……從理論上來講,有的。可是除了你之外,我只知道你的祖父有這樣的能力。你比你的祖父強得多。這是你父親告訴我的。」

艾薩克的興奮情緒被粉碎得片甲不留。

「可惜,由於某些特殊原因,組織里的大多數成員被殺了。我不清楚那是誰幹的,只知道我父親當年的朋友們一個接一個的失蹤、出事故,或者是被暗殺。只有少數幾個倖免於難,但也都離開了組織,隱姓埋名。可能是政府幹的,我也不能妄下結論。」

「我的祖父怎麼會認識這些怪人的?」艾薩克問。

「你的父親沒有跟你講過么?」亨利用一個問題來回答艾薩克的問題。

艾薩克先是搖搖頭,然後說:「最好不要用問題回答另外一個問題。我沒有不尊敬您的意思,只是……我希望我身上的原則在別人身上同樣適用。

聽了艾薩克的話,亨利竟然哈哈大笑起來。艾薩克卻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眼前這一幕的來歷。還不等艾薩克提問,亨利就抬起一隻手打斷他說:「和你的父親完全一個樣子。應該說是從你祖父那一代就開始的。一生當中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原則。好了,根據你的原則我不該說上一堆廢話的。儘管你很感興趣,是吧?」亨利的語調馬上轉低了,「那是大概在上個世紀的五十年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1957年,法蘭西第五共和國建立之前,。那個時候你的祖父才是個剛剛過二十歲的年輕人,他在日本侵華之後就隨家人逃到了美國,在那裏受到了西方世界的教育。他曾經隨家人回到中國,但當時的中國對這種人並不歡迎——他們被稱之為地主階級。既然已經離開了自己的家,那就是四海為家一般。其實那只是個旅行的介面罷了。他們利用許多時間遊覽二戰過後的歐洲——甚至是西柏林和奧斯維辛。當他們到達法國巴黎的時候,遇見了一些不太好的人……」亨利看着艾薩克擺出了「強盜」這個詞的口型之後,就開始接着用剛才的語調繼續說:「是的,強盜。你的曾祖父母被持刀的劫匪威脅。在那個動蕩的年代,這種事情並不少見。你的祖父也就在那時施展出了自己深藏了好幾年的天賦——甚至連他的父母都不知道——他只是揮動了胳膊,就在手臂的周圍產生了一道淡藍色的電弧。儘管那閃電的威力並不大,可也使那些持刀的膽小鬼們嚇了一條。他並沒有打敗他們,而是直接把他們嚇跑了。儘管不是盡善盡美的英勇,卻也引起了幾個目擊者的注意——其中一個就是共和國的一個軍人。當那個軍人把這個事情報告給國家時,整個共和國就開始通緝這家人,要求是毫髮無損。這很簡單,當地政府緊緊是派人追蹤他們,並且用說教的方式把他們邀請到了軍隊的領導面前——於是,與這個國家建立相關的保護組織成立了。它是獨立的,除了保護國家的順利建立,什麼都不做。可過了一年,第五共和國建立起來之後,它就轉型成了一個科研機構——力在這種特殊基因的研究。幸運的是,你的祖父因為有很大的功績,免於被送進實驗室。組織只是抽了他兩袋血而已。就在這個時候,我的父親和你的祖父遇見了——十分戲劇性的。可是後來的事情,究竟是如何發生的,我並不清楚。那個年代,和德國、蘇聯、美國一樣,法國也在不停地搜尋這類人才。」

「嗯,德國?」艾薩克的聲音拐了好幾個彎。

亨利抿了抿嘴,說:「阿道夫(阿道夫·希特拉AdolfHitler,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締造者和頭號戰犯,德國法西斯領導人,世界人民的死敵)還沒死。他希望用這種方式東山再起。」亨利說這段話的時候語氣變得和講故事一樣。

顯然,艾薩克並不相信這段話。完全的胡言亂語,希特拉當年飲彈自盡了,並且還命令屬下燒毀了自己的屍體。通過牙齒鑒定,所有人都認定那具屍體是希特拉的。

「說這些有什麼用呢?」艾薩克問,「我想知道其他的事情,我對這段歷史不太感興趣。」

「好的。那麼就說說你的處境。你們被迫來到法國是由於政府的壓迫。當年你的祖父在法國待過一段時間,與政府也有過接觸,所以法國政府知道這些事情。聽我的父親說,當年他們和政府還有過一些領域的合作,至於具體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嗯,很好。」艾薩克感覺這段歷史無聊至極。

「而我在這裏,就是為了保證你的安全。同時,也會監督你不會做一些過頭的事情。我會為你和你的家人打探消息,保證你們的行蹤不被一些……不好的人發現。」

艾薩克抬起眉毛,說:「不好的人。」

「是的,不好的人。就像前段時間來的幾個聯邦調查局的人,顯然他們不是受美國政府的委託來調查的。一定有幕後的主使者。他們早晚會露出馬腳。」

「我特別想知道的是,為什麼我會來這個小鎮?」艾薩克的語氣顯得十分焦急。

「你知道嗎?我在十年前就來到了這個小鎮,並且建立了這所學校。為的就是你以後可以在這裏安心的生活。」

艾薩克嗤之以鼻,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黑咖啡?」艾薩克問。

「我猜你會喜歡。」艾薩克看着亨利無辜的表情,也無話可說。

「因為這裏比較偏僻,很少有人問津,適合這種隱居生活。但這並不是主要的原因。我們得知這裏有一個男人,是當年組織的一員。他也十分特殊,有着與眾不同的能力。可是,當我來到這裏時,那個男人就已經離開了這個小鎮。他丟下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離開了。我並不知道他為何要逃,也不知道他逃到哪裏。他對於我們很重要,他了解的信息要比你父親和我多得多。接着,他的妻子也離開了小鎮,聽說是去找她的丈夫去了。同樣的,我們並不知道她去了哪裏。這個人對於你很重要,他能很大程度的改善你的處境。至少我想是這樣。這個地方很不同,因為組織里許多人曾經涉足這裏。」

「我真想知道你所說的組織還存在么。」艾薩克用着大人說話的語調說。

「不。」

艾薩克早就知道。既然組織離大多數人都被殺害,那組織早就應該不在了。組織不在,艾薩克就沒有什麼可以信任了的。他感覺組織這種事情也是十分不離譜的,世界上哪裏會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機構。

「既然如此……你說這麼多有什麼用?」艾薩克奇怪的強調並不是針對亨利,而是他自己。他煩透了東奔西跑的生活,他太渴望寧靜了。

「我只是想告訴你,你不是永遠地秘密地活在這個世界的,你可以坦然的面對你身邊的一些人。世界不會剝奪你作為社會的一分子的權利。」

艾薩克低着頭,思緒的線條凝固不動,空氣中只有沉默。

「您有孩子嗎?」艾薩克抬起頭問。

這回,沉默地卻變成了亨利。他只是搖搖頭,一句話都不想說。

空氣中的凝固劑的效果持續了一小段,逐漸地,空氣又開始流通。窗外的太陽依舊能照進這間別具風格的辦公室。

午後的太陽光依舊明媚,光線能照出空氣里塵埃的影子。窗邊的盆栽紋路清晰可見,三兩滴露出滑落——上午時的水,現在也沒有被蒸干。

「喝完這杯咖啡再走吧。」亨利說,「你可以安心一些。」

艾薩克舉起手中的黑咖啡,抿了一小口。

周圍都是午後溫暖的陽光,房間里也是咖啡的芳香。無論是視覺、聽覺還是嗅覺,都客觀地反映出世界的美好。隨着褐色的液體滑入口中,艾薩克懂得,這苦澀非要是在味覺中才體現得出來——因為把這口咽下去,只有自己才知道其中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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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磁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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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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