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黑冰

第十三章 黑冰

「你這是尿毒症啊!」穿着白大褂的張醫生拿着楊志段的體檢表對他說。

「什麼?怎麼可能?張醫生,您是不是弄錯了?」楊志段一激動,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等等,你先別着急,聽我說。尿毒症隱蔽性極高,前期癥狀容易被人忽視,故而有「隱形殺手」的稱號。現如今,尿毒症病發率極高,又有着『第二癌症』之稱。在中國,尿毒症的發病率每年每百萬人口中新發生的尿毒症病員約近百名,其中大多數為青壯年。日常生活中,有不少腎病患者腎功能減退已進入尿毒症期而不自知,從而未能得到合理的及時的治療。你不信也是正常的,不過現在我建議你相信我。」

「那……這怎麼辦?」

「很簡單,換個腎就解決了。驗血的結果是你的血型是O型,這個血型的腎源不算難找,你很幸運。做腎移植的話,三萬元就可以解決問題。」

「好吧,等我想想吧。回來給你打電話。」

「嗯,不過最好快點,容易惡化啊。」

楊志段走出張醫生的小診所,特意留意了一下這個小區的名字,長壽小區。下雪的時候並不是最冷的,雪和冰漸漸融化時才是。楊志段把手插到外套的口袋裏,小心翼翼地走在長壽小區門口的冰上。積雪不及時清掃,就凍成了冰,一個不留神就容易滑倒。楊志段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患上尿毒症。

想來想去,楊志段覺得問題只能是出在自己的工作上。在五月初時來到現在這家工廠做臨時工,那時每天的工作只是把流水線上生產的零件裝到箱子裏,送到下一個房間。沒多長時間,就因勤勞肯干而成為了工廠的正式工人。成為正式工人後,他的工作也複雜了起來。七月時楊志段就在離工廠一公里左右的距離租了一間房,就是一牆之隔與陳奕安·無恩租的房子相鄰的。八月份時,楊志段就成為了加工金屬零件的高級技師,雖然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麼零件,但還是要努力按照圖紙把從上一環節過來的零件進行加工,如果有次品也要挑出去。聽上去並不是什麼費力的工作,但一天加工五百個相同的零件的話,還是很吃不消的。問題大概就出在那裏,工作的強度太高,而且廠子裏的環境也並不怎麼好,沒準是哪裏的毛病,導致了尿毒症。

既然得了病,就要趕緊治。這次單位的統一體檢,楊志段單獨被叫到了一邊,就是為這件事。張醫生說已經潛伏了一段時間,將來還可能繼續惡化,晚治不如早治,而且幸運的是,張醫生自己的小診所也可以做腎臟移植手術。雖然是小診所,不過畢竟是單位找來做統一體檢的地方,應該可以信得過。

當天中午十二點多,楊志段吃過午飯後就給張醫生去了電話,「您好,張醫生,我想好了。」

「嗯,要做手術了?」

「是的。」

「那麼,越快越好,這樣吧,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你今天下午就把錢劃到我的賬戶里吧,然後下午六點時來我這裏,我告訴你一些手術的相關事項。還是上次那個地方。」

「下午么……」

「怎麼?不方便么?」

「沒……沒事。就下午吧。」

下午五點,楊志段就出發去張醫生那裏了。確實,事不宜遲,張醫生說的沒錯。楊志段也明白問題的重要性,上午從張醫生那裏回去之後,百度了一下后發現,尿毒症嚴重的甚至可以導致死亡。為了不讓這樣的悲劇發生,也就只好這樣了。不過楊志段沒有像張醫生說的那樣先去銀行轉賬,而是選擇先去張醫生那裏聽聽他有什麼相關事項要說,順便問清楚手術的成功率與風險,如果失敗的話會怎麼樣。等對這些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之後,再去銀行把錢給張醫生。那樣如果臨時想反悔的話,畢竟錢還沒交出去,一切還都好說。而且三萬元對楊志段來講雖然拿得出手,但也確實不是一個小數目。

昨天留下的積雪和冰今天一天都沒化,五點多已經是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了,看來今天是沒有希望了。只能期待着明天的陽光很充足,能把這些冰雪都融化。

在去上次的長壽小區的路上,楊志段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李浮。楊志段非常喜歡《陳家夢》這部作品,也去過作者的簽售會,親眼見到過李浮的樣子。今天在大街上碰見,不知道是有多巧。不過楊志段並沒有過去打招呼,而是在旁邊聽着,李浮正在一個小衚衕里跟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穿着校服的中學生交談。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楊志段聽到那個學生對李浮說。

「我像是那種人嗎?你呢,照我說的做了么?」

「那當然,就連警察問我,我都堅持說是他推我下去的。」

「好的,這是咱約定好的五百元錢,」說着,楊志段看見李浮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打百元大鈔,數出五張來。

那個學生剛要伸手去拿,李浮把拿着五百元的手又縮了回來。學生的眉頭馬上皺了起來。

「再多給你二百,大冬天的跳到河裏,感冒了吧。」說完,他又數出兩張紙幣加到原先那五張里。學生笑了笑,吸了吸鼻子,把錢收好后就消失了。李浮也轉身從衚衕中走出來,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楊志段覺得這大概不是說話的場合,也識趣地走開了。不過在到張醫生那裏之前的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著這件事。交易,一定有內幕。

從住的地方到張醫生的長壽小區的路並不長,走了大約二十分鐘,楊志段就到達了目的地。他還是找到上午出來的那個地方,按下了門旁邊的門鈴。門鈴的聲音在門外聽不到,但屋裏的人確實是聽到了,楊志段聽到有前來開門的腳步聲。

大概是事先約好了的原因,張醫生把門打開,隨後就轉身回去了,留下這樣的話,「把門帶上就行,裏邊坐。」

張醫生把之前放放茶几上的《這輩子》收到書架上,拿起茶几上的茶壺,往兩個茶杯里分別倒了茶水,隨後端起一個杯子放到坐在他旁邊的楊志段面前,「來,嘗嘗這茶,剛泡的。」

楊志段沒有動茶杯,張醫生自己也沒有馬上喝,而是開始給楊志段講一些與尿毒症和腎臟移植手術有關的事。

「上次我也說過,尿毒症被稱為『第二癌症』,其威力可想而知。癌症你知道吧?」

「嗯,知道。」

「現在世界上能夠治療尿毒症的方法只有兩個,透析和腎移植。而這兩者相比,我推薦你做腎臟移植。首先,做了透析的患者,對水分的攝入必須加以限制,否則會導致浮腫,而且鹽分的攝入也是要有一定控制的,這些都非常麻煩。而且一般患者需每周血液透析3次,每次4~5小時,你現在這麼年輕,哪有時間啊?你正是在事業中打拚的時候。所以這個方法我認為不怎麼樣。」

楊志段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雖然控制水分與鹽分的攝入他聽不大懂,不過看來是很麻煩的辦法。而且張醫生說的一點錯也沒有,一周三次每次4~5小時的血液透析確實太占時間了,自己根本就沒那麼多的時間。

「一般來講,腎移植是慢性腎功能不全最理想的治療方法,而且這一次手術后,只需要再自行適應新器官,對自己的生活進行簡單調理即可。兩三個月後即可恢復正常生活。而且現在腎移植的成功率很高,身體越好的成功率越高。據我的觀察,你除了腎有問題之外,心臟、肺臟和肝臟都沒有很健康,畢竟是年輕的小夥子啊。再加上與你的組織配型相性良好的腎源也很普遍,經濟負擔並不大,我建議你做腎移植。」

楊志段又點了點頭。張醫生指著茶几上的茶杯說:「常常,今年秋天新下的鐵觀音,別涼了。」

楊志段拿起茶杯喝了兩口,問張醫生:「那麼,萬一失敗的話,會有什麼風險呢?」

這次張醫生提高了語調,「不會失敗的。」

楊志段還想繼續問萬一要是失敗呢,但是他怎麼也張不開嘴,眼前的景象也漸漸模糊。終於,楊志段眼前一黑,倒向一邊。旁邊的張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確認楊志段已經昏過去后,滿意地笑了笑。這時,外面響起了鐘聲,是教堂,18下。

楊志段再醒過來的時候,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亮着的盞落地燈放在床頭。他從床上坐了起來,發現在枕頭的左手邊有一張紙,紙上有字。他拿到眼前,就着落地燈的燈光讀了起來。

「親愛的楊志段先生,你終於醒過來了。想必你現在很想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裏吧,那麼讀完這封信你就全都明白了。首先,請原諒我騙了你。工廠的統一體檢,我冒領了你的體檢表,然後假裝醫生給你打電話讓你單獨來我那裏,也就是長壽小區。那麼現在你應該明白了,沒錯,尿毒症什麼的全都是假的。藥效大約夠兩個小時的,你來時是六點鐘,所以現在應該是晚上八點了,床左邊有個桌子,桌子上面有個小鬧錶。這個地方很偏僻,所以你也不用呼救。現在已經很晚了,所以我建議你最好是在這裏過一夜再回去。我知道你年輕氣盛,但還是建議你待一晚上,否則後果自負。為了你能安全回到你那溫馨的家——雖然是租的房子——在床底下,我給你準備了一輛摺疊自行車。明天早上你從這裏出去,左轉,順着僅有的一條路一直走,就能回到市裏了,祝你好運。如果你想死的話,燈的下面有把刀。順便一說,我讓你下午把錢給我之後再來我那裏,但你沒照我說的去做。作為懲罰,我拿走了你的錢包,信用卡也在裏面,密碼是636352對吧?這點小玩意難不倒我的。不過,我沒有找到你的手機,是不是放在家裏忘了帶來?不管這個,你六點鐘來,可能還沒有吃完飯呢,放着小鬧錶的那個桌子上還有一個麵包和一瓶礦泉水,當夜宵吧。不用怕,我沒往裏面下毒。如果我真想殺你的話,方法多得是。告訴你好了,我不是什麼張醫生。不知道邪風道人這個名字你有聽說過么?

看完這些字,楊志段狠狠地把那張紙摔在地上,立刻跳下床準備離開這裏。不過他突然又想到了點什麼,把落地燈抬起來,抽出下面的刀拿在手裏。

楊志段打開房間的門,外面好像又是一個房間,除了沒有東西以外,與剛才那個看起來沒什麼兩樣。楊志段剛剛走進去,門就在他身後關上了。在他的面前,從牆裏伸出一個管子——當然他在黑暗中看不到。那管子突然噴出無色的液體,沿一條直線噴到楊志段的臉上。楊志段用雙手去擋,但還是弄濕了全身。最多也就三四秒鐘的時間便停了下來,楊志段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撿起剛才由於驚嚇掉在地上的刀子,準備繼續向前走,離開這裏。但還沒走出兩步,他就覺得手臂痒痒。楊志段用右手撓左臂,但越撓越癢,他便加大了力氣。左壁的皮膚破了,流出了血,隨後肉也像腐爛的西紅柿一樣流了下來。地上很快腥紅一片。臉也很癢,他用已經露出骨頭的右手去撓,竟抓到一手殷虹的東西,自己這番血肉模糊的樣子,楊志段當然早已看不見了。

伸出那根水管的地方有一個計時器,上面顯示著還剩下3小時44分。

「唉,那麼急幹什麼。其實零點之後,那個陷阱就會失效。我說過暫時還不想殺你。不過好歹這噴上就能要命的東西算是研製成功了。」還沒進門,從味道上判斷,那個穿着屎黃色道袍的自稱張醫生的人就知道楊志段昨晚迫不及待地觸發了機關。

也許是天剛亮,光線的角度問題,地上的冰此時全部呈現出黑色。有些在夜裏不知怎麼自己裂開,裂痕像一道道傷疤,靜靜地躺在黑冰身上。一切好像都是死的,一動不動;但一切又好像都是活的,在靜靜地等待動起來的那一剎那。

不過這些冰也就只剩下最後一天的壽命了,十二月五日的陽光出奇的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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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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