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家子黃世仁吔

直到趙老拐把黑山溝東礦承包了以後，馬六變才知道玉輝寫的那個證明書根本就是一紙空文，她一遍遍地給她的娘祖「厚待」喊：「哎呦呦！哎呦呦！一家子黃世仁吔……」

六變喊了好多天黃世仁以後，也才知道貸了那四十萬，玉成和玉輝當場每人就分了兩千元。她看見玉輝就說：「那個貸款俺玉富也簽了名，為啥就不給俺兩千元？準是你個豁三片、老鼠兵、老鼠鑽給使了壞，你就是那個小穆仁智，光想叫那個老黃世仁整治死俺！俺今兒就得看看你鬼三兒長著一副啥黑心肝！」

六變着着實實地有些急，她一邊連哭帶叫，一邊就撕扯玉輝的衣服，嘭嘭地拽掉了玉輝上衣的兩個扣子后，玉輝撕扯一把就往外走，

一邊走還一邊嬉皮笑臉地說：「恁簽啥簽！總共仨字兒叫俺都費了恁大的勁，還想分錢兒？那是強姦不算順奸算！」玉輝一邊重新系扣子，一邊打個呼哨就跑了。

馬六變又找到了趙老拐，其實她喊黃世仁長短的時候老拐就聽到了，他正一肚子沒好氣，六變還沒有說上幾句話，老拐就說：「你，——不是啥也能？你，——喊啥！使恁大的勁兒作啥？！有勁兒沒處兒使？先去大西溝鋤地去！」

老拐說着說着就往門外走，六變攆著喊：「你叫誰鋤地，誰又不是恁家買來的牲口，俺在俺娘家還沒鋤過地呢！」

趙老拐扭回頭來就是一聲斷喝：「你在恁娘家沒做過的活兒多了，你在恁娘家還沒有生過孩子呢！」馬六變大叫一聲就哭着跑了。

當天，馬家就來了近百口的人，眨眼工夫兒就把閨女家裏值錢的東西給收拾了個乾淨，因為找不到老拐，臨走的時候，把他的拖拉機和那個黑白電視也給搬走了。

玉富一個人在自己家，連個做飯的鍋也沒有了，就天天來老拐家裏吃飯，過了一段光景，這邊沒有人過去叫，六變娘家也沒有人過來說，聽說是六變天天哭。不知道因為什麼，玉富去了馬家一趟，去了之後就再沒有回來。老拐說：「去吧去吧，給馬家當養老女婿去吧，少了那一個，剩下的兩個無非多分點兒世產。」

玉輝很高興，他給老拐說：「爺爺你嫑不信，要是日本在那會兒，老大准當漢奸！」

老拐的話慢慢就傳了出去，馬家的人沉不住氣，招呼了大幾十口男丁呼隆隆地就又涌到了老拐家，趙老拐扔掉拐棍兒往當院一躺，四板四正地看着天說：「嗯！來的人也不少，其實要打架，也用不了恁些個，今兒誰敢捅老頭兒一指頭兒，要是不敢把俺給橫著抬出去，叫俺再爬起來，俺把他家就給拾掇得連個孩子羔兒也不留！礦上不缺的是炸藥！」

馬家的人招呼一聲都走了，回家后就把玉富給攆了回來。

黑山溝東礦也就真真正正地幹了不到兩個月，一年的承包金就收回來一半。老拐把玉富家和自己家的所有東西都換了新展展的一大套，全是太行花牌的名牌傢具，他滿大街地喊：「舊的不走，新的不來！萬里長城永不倒，新的總比舊的好！岳飛大戰金兵，——笑死牛皋，氣死金兀朮！」

馬六變像害了一場大病，再一個支持不住的就是馬三炮了。他也剛剛動了些心思，先給近本家的幾個人稍稍流露了一些跟趙家坐坐談談的意思，馬家隊伍里那幫子人所受的窩囊氣就怒濤一般向他湧來，他們最後給三炮留下的意見是：你就是渾身沒有一根骨頭，就憑那幾根兒筋，也得給趙家支楞上一陣子！

趙老拐家一天天地興旺著，眨眼之間，三個孫子每人一個大院子也蓋了起來，要不是剛買了大隊的向陽飯店，他自己的那個院子也要重新翻蓋了。馬三炮也就還是那麼支楞著，一天又一天之後，要不是脖子裏還有那麼一截不太長也不太短、不太粗又不太細的頸椎骨，他明顯地感到，光靠那幾根筋，真的快要負重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