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陌路
清晨，當第一縷陽光還沒有穿過厚厚的雲層照進四合院這個老舊卻極具古意氣息院子的時候，陳浮生就已早早起床像個居家好男人那樣張羅好了一切。
如往常每天雷打不動的打下一套形意拳，繞着四合院周邊瞎溜達一圈完畢順便帶回老北京口味十足的早點，將麵包油條豆腐花之類的早點一股腦兒放放在桌子上，忙完一切的陳浮生卻發現眾人也早已起床，錯愕了下笑道，「今天沒什麼事怎麼不多睡一會？」
王虎剩扔掉手中從剛一起床就沒有斷過的煙，不搭理也沒空解釋陳浮生的疑惑，管自己拿起屬於自己的那份狼吞虎咽。
王玄策看着王虎剩那玩命吃的傻樣嘿嘿一笑，伸手拿起自己的那份之餘也不忘將份額往每個人的面前發放過去，猶如勤勞可愛的人民子弟兵解救屬於水深火熱災情嚴重中的受災民眾們，當然，王玄策也不指望陳慶之樊老鼠二人情真意切的對自己說出感謝黨感謝解放軍之類滾燙心窩確實則嚴重官方的話語。
吃飯就是戰爭，這是專屬王虎剩這群人的特色，一般人還真學不來，陳浮生咧著嘴一邊瞅著幾人的滑稽模樣一邊傻笑，心裏頗享受這樣寧靜溫馨的氛圍，心裏想着要是哪天心情鬱悶不開心了，就買上這樣一頓自己不吃看着他們吃，心情肯定好得不得了。
陳浮生如意算盤打得叮咚響，越想越開心，抬了抬頭眯着眼看了下天空中掛着的暖陽，還真是個好日子。
「看這天兒天氣不錯，我等下去曹家接那兩個小崽子踩踩花看看鳥，讓他們好好瘋一下，你們也來了好幾天了，趁著今天在老北京城溜一圈，就不用跟着我了。」
陳浮生一屁股坐在王虎剩坐着的長條凳邊上，燃了支煙又輪流發了一圈。
「忙裏偷閒和一對兒女出去感受一下親情，把你得瑟的。」王虎剩往嘴裏塞進大半根油條順手用手背抹了一把油膩膩的嘴樂道。
陳浮生咧著一嘴可以拍牙膏廣告的白牙直笑，王玄策白了眼王玄策打擊道，「怎麼，眼紅啊，不如你也整一個？」
王虎剩撇撇嘴，佯怒道，「別急，到時候整出個國家足球候選隊，別說小爺我嚇着你！」
陳浮生苦笑搖頭，暗覺火藥味瀰漫四周，只要不把這間老屋拆了自己倒是沒有多大意見，當下見勢不妙，轉身便走。
剛跨出老屋門檻的陳浮生腳下頓了頓，口袋裏的手機震動個，緩緩拿出手機看着上面的來電陳浮生下意識的愣在了那裏，身子輕輕往後一靠搭在了老舊的木門上，若有所思。
無自己陳慶之幾人見要出門的陳浮生站在那裏不動紛紛自覺閉上嘴巴，皺着眉頭，大概都聞到了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陳浮生手繼續往口袋裏掏，也不管吵鬧的鈴聲隨時可能掛掉的風險，知道將一顆煙放在嘴中點燃之後才按下了通話鍵對着手機那頭率先打趣道，「千鋒，你可是比我那兩個小崽子打電話打的還要勤快一點啊。」
「呵呵，沒事就想打個給陳哥嘮叨嘮叨兩句，聽兩句罵，骨頭最近有點犯賤了。」
那邊傳來一個略顯成熟的聲音。
陳浮生吐了口煙圈淡淡道，「有麻煩了？」
「沒呢，陳哥操心了。」
陳浮生輕輕點着頭，一直保持着身子靠門的姿勢，直到掛了電話對着屋裏幾人做了一個放心的眼神，才抬腳繼續外出。
「我感覺最近不太妙，這種感覺讓我覺得很糟糕。」身後傳來王玄策淡淡的警示。
陳浮生寬闊的厚肩輕微一顫，頭也不回的對着身後幾人揮了揮手，大步流星離開。
東門與釣魚台賓館對接，西至西中環三路和中央電視台隔路相望，南門在中華世紀壇最北方，北街海軍總司令，陳浮生靜靜坐於一片綠意不足卻秋意濃重的禿槽地上，打量著周圍的一切標誌性建築也不由暗暗咋舌，這玉淵潭果真是大手筆，眾多政治色彩濃重的建築物幫襯著散落周邊，好大的排場。
前面不遠處，小陳平和小陳安正追逐著在公園門口花五元買的充氣皮球玩的不亦說乎，看着兩大小傢伙滿頭大汗的越跑越遠，陳浮生輕聲喊道，「回來，別跑太遠了！」
回答陳浮生的是兩串咯咯如銀鈴般的笑聲，轉眼便消失不見，陳浮生無奈搖搖頭，也樂得他們撒把野，畢竟籠子裏關得太久了，就算是老虎也會被磨平了利牙。
在一片陳浮生看不見得拐角處，兩個小崽子依然黏在一起追逐，嬉戲，面前一大片若隱若現的楓樹林妖艷的紅讓人看花了眼，小陳平玩耍的時候仍時不時的抬頭望向不遠處，有點看不明白那個雙鬢略帶斑白的男人為何能目不轉睛那麼久，卻又暗暗好奇，身後那個長得同園殊一樣美麗卻更冷三分的美女姐姐為什麼一直惦着腳尖，不知道腳會不會酸。
直到對面的小陳安一記蹩腳的歪踢，將原本應該直線前進的皮球生生改變了路線朝着小陳平一夥的方向一路滾去，在那男子腳下一磕之後方才停下。
小陳平望着那男人腳下的皮球，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以一個四歲不到小屁孩不負責任的感知也感覺那人很危險，狠狠拍了拍額頭，對着小陳安受不了道，「不得不承認，你這一腳堪比國足！」
陳龍象稍稍挑眉，輕輕踩着腳下的皮球不發一語，本事打算直接了當的踢回去，卻聽見了這一番略帶稚嫩的嘲笑，覺得有點意思，心下不免起了逗弄之心，靜觀其變。
小陳平毫不猶豫的雙手交叉於胸前將頭逆轉擺明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的態度，小陳安有怯怯瞄了眼對面那冷酷的老人家，不由頭皮發麻，當然如果一個只扎著小辮子的小女孩知道頭皮發麻是什麼感覺的話。
小陳安嘟著嘴，頂着欲要哭泣的一臉輕輕向著陳龍象這邊走來。
陳龍象看着一臉走來的小女孩一臉不忿與委屈，當下不由略帶鬧意，淡淡向著身後道，「怎麼，我這張臉還可以夜止小兒啼哭，成為父母恐嚇小孩啼哭的大殺器？」
身後輕柔女子微微煙掩嘴一笑，少有的打趣道，「看來你對自己的認知還是有一定深度的。」
輕柔女子輕輕說完，故意撇過臉不去看背着自己的男子更冷了三分的臉。」
「爺爺，可以把球還給我嗎？」
「爺爺？我很老？」
「額，伯…伯，好。「小陳安趕緊改口，順勢鞠了鞠躬。
「你不感覺我比你父親應該大上一輩？」陳龍象正襟危坐，板著不苟言笑的臉，刻意無視身後輕輕顫抖的肩膀和強忍笑意的偷樂聲。
輕柔女子莞爾，饒是清心寡欲半生，依舊看到眼前男子如此可愛一面還是頭一遭，不禁暗自輕嘆一聲，再多野性與血性，終究只是為了更好的感性。
「那我應該怎麼稱呼您？」漸漸適應了的小陳安皺着小眉毛抑鬱道。
「你隨意，這個還要我教？」陳龍象微不可見的輕抿著厚唇，依舊一臉冷酷，似寒霜佈滿山巔。
「你這個老人家怎麼這樣，這麼難伺候！」受不了的小陳安索性不再扮可愛乖巧，兩隻小手叉著腰，對着陳龍象不滿的控訴道。
陳龍眼角微微一扯，沒想到眼前的小姑娘還有這一手，甚感有趣，輕聲道，「太潑辣了，小心長大嫁不出去。」
「老爺爺，如果你有孫女的話，那一定太悲哀了，你說的話一點也不討女孩子的喜歡，我把你這句當做我對我美好人生的詛咒！」
陳龍象大感詫異，驚訝於小女孩的狂野和牙尖嘴利，一副乖巧的皮囊之下居然有這這樣一顆桀驁不可征服的可愛心腸，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如此，陳龍象剎那之間感覺自己和這個小姑娘很有緣，甚至就是身後那個剛剛趕來卻只匆匆一瞥的小男孩也很有眼緣。「你就是想做我孫女，我還要考慮一下。」
陳龍象童心泛起，淡淡起唇相譏，渾然不把眼前的小女孩當正常的同齡人看待。
「老爺爺，你還要考慮，是我的話，我就立馬乾脆地拒絕你！」小女孩依舊叉著腰，仰著臉，一臉倔強，驕傲，屬於陳家小公主的榮耀不容侵犯！
陳龍象微微一愣，繼而爽朗大笑，笑聲在寬闊的楓樹林間久久不息，纏綿回蕩。
躺在禿草皮上靜靜等了很久的陳浮生依然等不到玩瘋了樂不思蜀的兩個小崽子，當下不由無奈起身，親自去逮人。
陳浮生出了拐角處，遠遠的看見兩個小崽子在那踢著球嬉戲，也不無意外的發現了兩個人影朝着自己這邊緩緩而來。
陳浮生下意思的緊繃住了身體，直覺告訴他面前看似閑庭信步過來的二人隨便哪一個都很危險。陳龍象告別兩個可愛有意思的小孩之後便準備離開，看見遠遠尋過來男子便猜想是那兩個靈氣孩子的父親，略感好奇，畢竟只有龍鳳才能生的出龍鳳之種。
陳龍象在經過陳浮生身邊過後，暗暗小驚了一下，吃驚於對方沒有因自己的氣勢嚇倒，看了看那兩個孩子，自嘲了下，這樣才正常，卻不知為何，陳龍象抓不住心中那一縷剎那的心悸，那種感覺很是熟悉，一代梟雄大手一揮，想不通便不再去想，該來的到時候自然會來。
陳浮生直到經過二人身邊才輕輕喘了口氣，緊握的手心滿是汗漬，後背隱隱濕了大半，這北京，果然是卧虎藏龍，馬虎不得。
在快要沒入拐角處的剎那，連陳龍象都不知道為什麼鬼斧神差的再次轉過頭看了一眼陳浮生的背影，才毫不猶豫的徹底消失在楓林小道。
浮生感覺身後總有一雙眼睛在盯着自己，微微呼了口氣輕輕轉身，卻發現拐角處空無一人，不知為何，心中有些許淡淡的悵然若失，油然而生。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年少風華如陳浮生不過是一指流砂，蒼老如陳龍象是一段年華。
不知為何，陳浮生在心中淡淡想到，我可能讀懂了他。
我口中的領導其實是俺媳婦了，表示害羞的笑。
止水，小事情嘛，兄弟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