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沖蛇煞西

第一百一十一章 沖蛇煞西

1993年12月20日,冬,農曆十一月初八。

河南普降大雪,其尤以洛陽為甚,而洛陽之雪又以孟津為甚。

方位沖蛇,煞西。星宿,婁金狗。月害、血忌、天牢。

孟津縣邙山鎮馬屯鄉李家嶺村,去往薛瘸子家的路上。

漫天風雪之中,有幾人相扶而行,緩緩朝薛瘸子家走來。

雪深及膝,幾人走得極為艱難。但不管怎樣,旁邊攙扶的兩人幾次摔倒在雪窩裏,也不讓中間那人摔倒。從身形上看,中間那人似乎是一個孕婦。

薛瘸子家。

薛瘸子彎下腰,擰開小火爐的氣門,掏出一小堆煤灰。流通了空氣,暗藍色的火焰就在煤爐上面飛舞起來,煤爐上墩著個茶壺,茶壺嘴正微微的冒着熱氣,水很快就會要開了。

炕上桌子上,幾個白瓷茶杯一溜兒擺得整齊。茶杯裏面薛瘸子擱了少許茉莉花茶,只等客人到了,水開了泡茶。

薛瘸子默默坐在椅子上,心神不寧。

孟津縣邙山鎮雅溝村的馬明娟打了電話來,說肚子裏的孩子鬧騰得厲害,一定要請他看看,看有沒有什麼偏方,讓這孩子安靜安靜。如果再這麼折騰下去,馬明娟七天不睡覺,怕是母子之命都會沒了。

馬明麗,薛瘸子腦海里總浮現出她風姿綽綽的樣子。

這孩子,會不會是?難道天命若此?更可怕的是,馬明麗的丈夫在洛陽打工,就在前天,聽說被工地上落下來的鋼筋插穿了腦袋,當時就不行了。

薛瘸子捏了捏手指,打了個哆嗦,他依稀記得馬明麗幾月前為父母遷墳曾來找過他,那天......

薛瘸子推開屋門,凜冽的寒風中,薛瘸子看見了那幾個被大衣、狗皮帽子包裹得像粽子樣的人,正朝他家走來。

薛瘸子搓着手,忙不迭地把客人迎進來,又忙着給這幾人撣去了頭上肩上背上的雪花。煤爐上的茶壺嘴蒸汽四起,「吱吱吱吱」地鳴叫起來,這幾人來得剛好,水開了。

薛瘸子泡好了茶,濃郁的茉莉花香飄散在屋裏。幾人坐定,叫馬明娟的孕婦靠坐在了炕上。

陪馬明娟來的是兩個馬家長輩,說見了馬家幾輩媳婦包括本家在內,從來沒見過這麼能鬧騰的孩子。

他們想了很多辦法都不成,也去洛陽大醫院看過,沒用。回來這孩子接着在她媽肚子裏跳,這不,馬明娟已經幾天沒合上眼了。馬家長輩有點擔心,是不是有什麼東西上了馬明娟的身,這保不住孩子總得保住大人,當然,能兩個都保住那是最好。

說完前因後果,叫馬大齊的老頭謙恭地往薛瘸子桌上放上了一個大紅包。

馬明娟疲憊不堪,也就是這麼一會兒。就已經睡著了,看樣子進了這間屋子,那孩子就再也沒鬧過了。

馬家兩個長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還沒開始看,那孩兒就知道厲害了?

薛瘸子眯着眼睛,沒有看那個紅包。他似乎在思索什麼,在努力的回憶什麼。

沉思良久,薛瘸子說:「我看看!」

馬明娟有點羞澀,撩開了衣服。

薛瘸子看見馬明娟肚子上東凸一塊,西陷半寸,正在上演變形記。還有什麼說的,這孩子進了這屋,也只是安靜了半響。這會兒又開始活蹦亂跳起來。

馬明娟驚恐地看着自己的肚子,指了指它。

薛瘸子伸出五指,在馬明娟腹部輕輕的撫摸。

慢慢地,這嬰兒也彷彿知道薛瘸子在看他,忽然停住了。

這麼有靈性?薛瘸子覺得有點不對勁,但也說不上來怎麼不對勁?

薛瘸子再一細看,不對,這嬰兒不是停止了活動,而是整個兒在馬明娟肚裏扭轉了身子,把一個腦袋貼緊了馬明娟的腹部,這一張嬰兒臉正活脫脫地凸顯在馬明娟肚子上。

薛瘸子剛看見的時候,這嬰兒臉似乎是在閉目冥思,彷彿和薛瘸子一樣,在思索什麼東西。

當薛瘸子再看到他的時候,那張沒有眼仁只有眼縫的嬰兒臉卻嘴角往上一翹,朝着薛瘸子一笑,隨即閃電般隱沒了。

那一瞬間,薛瘸子心臟如中雷擊。

薛瘸子歪歪扭扭的癱倒在炕上,臉色慘白,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

「薛神!薛神!你怎麼了?」馬大齊右手掐著薛瘸子人中,猛力搖晃着他逐漸癱軟地身子,大聲喊道。

薛瘸子斷斷續續地說:未生而相。要叫穀子,穀子地里的好養活。否則,這孩兒難成,難成人。

馬明娟嚇得抱着肚子哭了起來,那孩子奇怪,竟然就此安靜了,任外面天翻地覆。

薛瘸子好像聽到他們呼喊他的聲音,他覺著自己好像變得很輕。那些呼喊他的聲音在他聽來,變得越來越遙遠,越來越飄渺,漸漸地,薛瘸子終於什麼都聽不到了。

孟津縣殯儀館公安局解剖室。

「記錄」,孟津縣公安局法醫李飛一邊脫下自己的塑膠手套,一邊對自己的徒弟孟義說。

死因:心肌梗塞,

姓名:薛明武!

性別:男,年齡:49歲

籍貫:孟津縣邙山鎮馬屯鄉李家嶺村人。

親屬情況:無

骨灰暫委託殯儀館保管。

「薛瘸子就這麼死了?這些事情都是誰告訴你的?」我繞開了那些圈子,直接問穀子講述事情的核心。

穀子很認真地說:「我媽,我媽告訴我的。自從我懂事兒的時候起,她就說我是異類,是『未生而相』,還差點害死她。不過後來我掙很多錢的時候,她就再也不那麼說了。當然,這掙錢也就是你們說的看風水,不過我最擅長的還是走陰。」

我問道:「你說你天生就會是怎麼回事?」

穀子摸摸額頭上的胎記:「這事兒我也說不清楚,總之是我夢裏夢到的東西就一定會在現實生活中出現。

記得第一次走陰還是我七歲的時候,那些日子,我老夢見個老頭可憐兮兮的在墓地里打轉。這老頭也不走其它路子,就在自己墳頭上來迴轉悠。

我很好奇,就問他:爺爺,你為什麼在這裏打轉啊?

這老頭怒氣沖沖地說:子孫不孝,用水泥把我圈住了,我哪兒還能出得去?這樣也好,後天我兒要蓋房子,我就讓我兒來陪我吧,我要把他帶走。

我問:爺爺,你兒子在哪兒呢,我能幫你嗎?

那老頭扭臉搭話:瓦不破人破。

這夢境反反覆復幾次,所以我記憶特別深。

我記得那天是端午,我媽在邙山鎮上有個遠親叫李弘農,幾年都不怎麼往來了。

那天我放學回家,看見家裏坐着好幾個人。聽媽說遠親家裏出了點事,想到我們這地方看看,看還有沒有薛瘸子一樣的人物,去幫他們消災解難。

我媽那遠親叫李弘農,媳婦叫王梅。這兩人在那兒絮絮叨叨說了很久。我手裏拿個粽子在旁邊聽,依稀聽到李弘農說他父親出事了,就在昨天。

李弘農說,他父親昨天在老家蓋房子,在遞瓦的時候一不小心,就從梯子上摔了下來。

最奇怪的是,他父親手中十六片瓦一片未碎,自己的後腦勺卻磕在了一塊磚頭上。

我想:這不就是『瓦不破人破』嗎?這不就是在夢境中那爺爺說過的話嗎?

我啃了口粽子笑嘻嘻地說:「媽,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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