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她記得,在嶧城的祖母和外婆都不願意收留她,她記得那時她為了養活自己,去拜師學藝,直到她向混沌店的老闆娘磕了三個響頭,才被收留,可是老闆娘見她生的貌美,並不想多教她,只是讓她從一個打雜的做起,但她不甘心,於是乎憑着自己的聰明才智,在那麼艱難的處境中,才逐步學了一門手藝。

她記得中間母親來接她去江城,那時能去江城的人都是去享福的,當然她也是這麼想的,想的是去大城市享福。

可是一到大城市,才發現並不是這樣的,母親竟然與另外一個男人結婚,而且那個男人竟然還有還多女人。

最後聽說才得知,母親是做那個男人的第四十五個姨太太,那些被稱為太太的女人很是和諧,從來不爭吵。

同時,他們有一個很是高尚的名字,姓氏溫尼,相反,父親就只能沒日沒夜的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跟着那個姓氏溫尼的男人你儂我儂的。

但天不得時,日月無光,地不得時,草木不長,過了那一段時間,父親的時運便來了,成了溫尼姓氏的主人,為這個姓氏打工賣命,世世代代,至今不絕。

溫尼涵終於統統說完了。

溫尼涵問:「你是個會保守秘密的人嗎?」

張銘知道了點兒眉目,他點點頭。

溫尼涵微笑:「你可以回去了。」

張銘來的時候一鼓作氣,完全沒想到後果結局,此時反而愣住,慢慢開始感動。

溫尼涵心裏想的又是另一個樣子,這麼單純帥氣的大學生前來安慰她,是信任她的,但是她也應當回饋,拿出生命中輕而易舉的一件事,博得小帥哥一笑,也算得上值得。

但是她又何必爭着做一個聖人,每天吃着百菜饅頭,假裝處在高台之上,也許或多或少都有點兒寂寞透頂。

「涵涵,你要找我聊天,隨時歡迎。」

「謝謝你。」

「不用客氣。」

夜晚,張銘睡覺的時候,朦朦朧朧之間,他聽到了一個極細極細的生音鑽進耳朵,說:「你這樣,同何鴻鑫有什麼分別?」

簡直如同五雷轟頂,張銘驚醒,背脊一身冷汗,這個來自良知的聲音,來向他報夢。

張銘隨即對良知說:「有幾個女子,能如溫尼涵這般堅強?」

良知沒有回答。

張銘又說:「是,溫尼涵也是一個可憐人,是一個令人心疼的人。」

張銘交疊起雙手,抱在胸前,勇敢的冷笑。

笑完之後,有點兒失落,有點兒疲憊,原來一切事情,都是這樣開始的,張銘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好,並沒有什麼不難,他再次閉上眼睛。

接着繼續入睡,但是張銘知道,有什麼已經碎掉了,他心中知道。

三個星期後,張銘為了溫尼涵,主動借用背後的資源與人脈,剷除掉了何鴻鑫。

何鴻鑫試用期合同已滿,他的頂頭上司因為一個電話的緣故,不推薦續約,何鴻鑫變相的被革職。

平地一聲,震的何鴻鑫整個人呆掉,哪怕是求溫尼涵幫助,也沒能設法挽回,木已成舟,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得歇斯底里一場,捲鋪蓋,離開酒店,結束三個月的風光,並不知道鹿死誰手。

張銘的大將風度在這個時候已經現出,講得出,做得到,嘴巴密封,隻字不露,連溫尼涵都蒙在鼓裏。

大約過了兩個禮拜,天氣驟然變暖,張銘沒穿大衣出去,出去后沒多久,又下了兩點雨,

瞬間覺得寒颼颼的,他在吃午飯的時候趕回來拿大衣,大衣原來是掛在宿舍外面的衣架上的,卻不見了。

他尋了半天,着急起來,見宿舍的房門虛掩著,便推門進去,一眼看見他的大衣鈎在牆上一張油畫的畫框上,溫尼涵便坐在圖畫下的沙發上,靜靜的點着支香煙吸。

張銘吃了一驚,連忙退出門去,閃身在一邊,忍不住又朝里看了一眼。

原來溫尼涵並不在抽煙,沙發的扶手上放着只煙灰盤子,她擦亮了火柴,點上一段吸殘的煙,看着它燒,緩緩燒到她手指上,燙著了手,她拋掉了,把手送到嘴跟前吹一吹,彷彿很滿意似的。

他認得那雪茄的煙灰盤子就是他屋裏那隻。

張銘像做賊似的溜了出去,心裏只是慌張。

起初是大惑不解,他為什麼要跑了?後來想通了之後還是迷惑。

走到半路,忽然聽到樓上有人朝下喊:「喂。」

他一回頭是溫尼涵,她的半個身子趴在走廊里,一隻手撩著被風吹的頭髮,在陽光中笑嘻嘻地向他這邊走來。

張銘一看見她馬上覺得自己的小題大做,便不在想了。

他笑道:「回來了?」

溫尼涵又道:「剛到。」

溫尼涵很注意地向他臉上看看,張銘有點兒局促地摸了摸自己的笑臉道:「今天不上班,休息,於是馬馬虎虎的洗了個臉,也不知道洗乾淨了沒有。」

溫尼涵笑道:「不是的——」她又打量了一下笑道:「你啊,還是那個樣子,我怎麼覺得我出了一趟差,以為你會換一個樣子,不過還是沒變。」

但張銘不這麼認為,他總覺得好像有半個世紀沒有見到溫尼涵了,無數個睡夢中他總是有意無意的夢見溫尼涵。

一面走着,一面說着話,張銘忽然站住了,道:「涵涵。」

溫尼涵見他彷彿很為難的樣子便道:「怎麼?」張銘卻又不作聲了並且又繼續往前走。

走着走着,溫尼涵又問:「怎麼?」

張銘回,「沒什麼。」

溫尼涵便沉默不再說了。

過了一會兒,張銘又說:「我沒帶雨衣去,剛巧碰見下雨,」他發現自己有點兒語無倫次就突然停止了。

溫尼涵倒有點兒着急起來了,望着他笑道:「你怎麼了?」

張銘道:「沒什麼.......涵涵我有話要跟你說。」

溫尼涵道:「你說呀。」

張銘道:「我有好些話想要跟你說。」

片刻之後,溫尼涵的表情忽然起了變化,她微笑着叫了一聲:「何先生,好久不見,」是溫尼涵生意上的一個夥伴走了過來。

但是他們已經走到酒店的大門口了,溫尼涵很是急促地向張銘道:「待會兒見,」說完,便匆匆跑上樓去了。

晚上張銘和幾個要好的同事在外面吃飯的時候,有位同事若有若無的提到了溫尼涵。

一開始張銘還願意與他們附和幾句,但是隨着參與的人越來越多,說的也越來越離譜,直接扯到了溫尼涵的幾任前夫身上去了,尤其是最後一任,看着誠實可靠,老實巴交,還是荒唐居多,張銘知道,他們說的是阿沖,不由的把兩道眉毛緊緊的皺在一起,他在酒店混的這麼長時間也比之前世故多了,知道他們話裏有話。

張銘聽着不耐煩后,索性只顧吃菜,不在搭話,好不容易熬到會宴結束,身不由主地跳上公共汽車回酒店,溫尼涵在那裏彈鋼琴,彈的是那時候最流行的《影子華爾茲》。

張銘兩隻手抄在口袋裏,在走廊上來回走着。

琴上安著一盞燈,照亮了她的臉,他從來沒看見她的臉那麼肅靜。

張銘跟着琴哼起那支歌來,她彷彿沒聽見,只管彈下去,換了支別的。

他沒有膽量跟着唱了。

他立在玻璃門口,久久看着她,眼睛裏生出淚珠來,他想跟她在一起,兩個人,永遠的,永遠的想要在一起。

他有點希望她看見他的眼淚,可是她只顧彈她的琴,張銘煩惱起來,走近些,幫她掀琴譜,有意打攪她,可是她並不理會,她根本沒照譜,調子是她背熟了的,白管從手底悠悠流出來。

張銘突然又是氣,又是怕,如此鎮靜的溫尼涵,彷彿他和她完全沒有什麼相干。

他挨緊她坐在琴凳上,身手擁抱她,把她扳過來,琴聲嘎然停止。

她嫻熟地把臉偏了一偏——過於嫻熟地,吻上了張銘的唇。

張銘發狠把她壓到琴鍵上去,砰訇一串混亂的響雷,這至少和別人給她的吻有點兩樣罷?

至少.......至少與他的三位前夫比起來,張銘用力的吻著溫尼涵,想要狠狠地把她容在自己的心裏,他愛她,一心一意的愛她。

溫尼涵的床太講究了,張銘睡不慣那樣厚的褥子,早起還有暈床的感覺,梳頭髮的時候他在頭髮里發現一彎剪下來的指甲,紅紅的,如同月牙一般。

因為她養著長指甲,把他划傷了,昨天他朦朧睡去的時候看見她坐在床頭剪指甲。

昨天晚上忘了看看有月亮沒有,他想,應當是紅色的。

他真的沒有料到有生之年,能和自己的父親一樣,在長白山的酒店裏,無比幸運的找到了理想中的愛人。

這樣甜蜜的生活沒有開始多久。

有一天,溫尼涵說到她前夫阿沖幾時回來。

提到這個,張銘臉上就現出黯敗的微笑,眉梢眼梢往下掛,整個的臉直垮垮的下垂像拖把上的破布條。

這次的戀愛,簡直就是不應該,他以為溫尼涵已經突破自己,畢竟這個世界上又不是他阿沖是他的真愛。

可溫尼涵卻很是享受,屢次拿張銘與前面幾任丈夫來刺激他自己,希望他能愛她愛得更凶些。

溫尼涵沒懂得他這層心理,看見他痛苦,心裏倒高興,因為從前雖然也有人揚言要為她自殺,她在英國讀書的時候,大清早起來沒來得及洗臉便草草塗紅了嘴唇跑出去看前夫,他們也曾經說:「我是天空中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心波.......。」

那自然不算數。當真令一個男人為她作出雲想衣裳花想容的詩句,還是難得的事。

張銘總是從溫尼涵的口中得到許多她與三位前夫的故事,有一日,張銘被這種無形的負面情緒傍身的時候,真想亂走一通。

他在馬路上亂走,走了許多路,到一家小酒館去喝酒,要了兩樣菜,出來就覺得肚子痛。

叫了輛計程車,打算到之前住的宿舍里去轉一轉,然而在車上,肚子彷彿疼的更加厲害。

張銘的自制力一渙散,就連身體上一點點小痛苦都禁受不起了,發了慌,生怕是痢疾,吩咐司機把他送往附近的醫院裏去。

住院之後,他先是告知母親,他母親當天趕來看他。

溫尼涵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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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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