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6 番外:末路就是路,紅顏白首度(六)

596 番外:末路就是路,紅顏白首度(六)

596番外:末路就是路,紅顏白首度(六)

「你先莫跟我慪氣,告訴我還有何處傷著,你要算帳,咱們回頭慢慢算。」

模糊的視線中,但聽得他低了聲音,雙眸都是灼迫、焦意,這幾日的高冷疏離哪復一絲。

素珍卻難以將息,微微噴氣,只一味掙扎,朝他腳上狠狠踹踢。

這點小痛連玉哪會在乎,他眉頭急擰,余光中見丑馬在側不斷轉圈,心中登時明白些什麼,他不由得低咒一句,朝丑馬喝道:「跟上來,回去領罰!」

他暴怒之下,當真恨不得將那傢伙給宰了,但那是她的馬,他這些年愛屋及烏,連惜自是不消說,連帶把這阿丑都當成了心肝寶貝,平日親自餵養,親自洗刷,下不去重手。

他不顧她掙扎,將她攔腰一抱,強行抱上馬,一拉韁繩,便朝城內飛馳而去。丑馬心虛地瞥了幾眼,撒腿跑在後頭。

一路上,素珍不斷扭動,就似只誤入獵人陷阱的幼獸,連玉不怕打罵自己,卻怕傷到自身,雖不情願,還是將她點了穴,緊緊圈在胸前。

素珍穴道被封,心中氣苦,索性不說不罵,緊緊閉上嘴巴。

連玉心裏彷彿被人拿刀子剜了一下又一下,被她方才眼中那層霧氣弄的心疼又煩躁,卻又怕一時低頭,她是個膽大包天的人,日後又輕易舍他而去,那這幾日功夫便白費了,幾句服軟的話,在舌尖滾了又滾,到底咬牙綳著,沒有出口。

二人這般沉默是金著,直至回到城中。

侍衛跪下,尚未見禮,連玉沉聲便命,「騎上阿丑,讓七爺帶上藥具,立即到我屋裏。」

眾人見他臉色鐵青,卻是這幾年遇到最難打的仗也不曾如此過,都有些發怵,領頭的二話不說,立刻上馬,往內狂奔而去。

是以,到得目的地,連捷連琴,和青龍白虎玄武均已等候在此,還有那名新收的女子。

素珍見她迎上來,微微垂眸,連玉將她抱下來,卻彷彿沒有看到對方,沉着聲便招呼連捷,「進屋,你嫂子墮馬受傷了。」

幾人驚訝,連捷哪敢怠慢,立刻進去。

連玉將素珍輕輕放到床上,給她解了穴,眾人看得面面相覷,連琴偏哪壺不開提哪壺,「哎喲,六哥,你怎麼還動手了,這好男不與女——」

話口未完,被玄武和青龍捂了嘴巴,拖到一旁。

連玉站在床前,雙手攥了放,放了攥,唇角緊抿,看着連捷施為。

可憐連捷一個大國手,救治的也非生死大傷,但頻頻冒汗,壓力大的不得了。

尤其是處理素珍手肘擦傷時,素珍「嘶」的一聲雖輕,他明顯感到後頭連玉目光一沉,他簡直如芒在背。

少頃,處理腿腳之處,白虎上前將褲腿微微捲起,連琴幾個自發退到到視線不及之處,他也不是第一回處理素珍身上非禮勿視之處的傷勢,但看着這白嫩細膩一片,還是暗暗心中叫苦,果然,連玉上前一步,目光愈發幽暗。

他是男子,自然知道連玉不喜什麼。

好不容易,將傷口清洗上藥包紮好,他又傻了,這傷該怎麼說,素珍這傷不算重,但也不輕,頭部可能受到些震蕩,要觀察數天,才知有無大礙。雖依他診斷,應當無事,但還是要仔細查看才好。

他遲疑了一下,連玉目光已是一厲,「如何?」

他照實說了,連玉臉色果然十分難看,「你就在旁屋侯著,隨傳隨到。」

「是。」他連連點頭,「臣弟這就去煎藥,親自看着。」

連琴少見他吃癟,在旁幸災樂禍,被他一把拖着走了。

這時,那女子突然開口道:「奴婢來侍候夫人吧,爺稍作休息。」

素珍猛地抬頭,她倒也無激動,只淡淡道:「好。」

反是連玉看着她,沉了聲音:「出去!」

一旁,青龍白虎將還想說什麼的女子架了出去,玄武貼心地帶上門,將兩個關在裏頭。

連玉在床前坐了下來,見素珍低着眼睛,額邊秀髮微亂,有兩綹垂了下來。

他心中原本被什麼溢滿,怒急有之,心疼有之,此時不由得一柔,伸手過去,想將她髮絲握住,素珍心中卻是灰濛濛一片,「啪」的一聲,將他手打落。

連玉目光微微一黯,把手收回,說道:「我們談談。」

素珍輕聲開口:「從你明明還活着,卻把我留在宮中一人面對,一人承受的時候開始,也就斷定了你我之間,看似是你付出的多,但也不過是看似而已。你憑什麼非要我依照你所說所想來做,我辦不到到你便惱我冷我,那你欠我的呢,連、玉?」

連玉整個僵住。他緩緩的笑,然後眼中一片猩紅。

素珍見過他睥睨天下、成竹在胸謀算遠致的模樣,也見過他失卻冷靜暴怒如雷、傷慟難抵的模樣,可從沒看到他形同死灰,死寂一片的模樣。

她是他放在心坎里的人,是以,他的軟肋在哪裏,她一清二楚。

她其實比任何一個人都明白他的苦,他的責任,那個時候,他不知,李兆廷對她的心魔和執念,甚至,連她自己也不知……可她還是出言狠狠傷了他。

情愛有時真真是世上最難解的東西,那般甜膩誘人,讓你如痴如醉,甘於為所愛的付出一切,卻又那般憂懼可怖,讓你最不惜傷害的,傷的最恨的就是你最愛的人。

實際上,話語一出口,她便後悔了,直想起來狠狠給自己一個耳刮子,她渾身都在微微顫抖,慢慢伸出去,想去握他手,卻見他緩緩站起來,低聲說道:「原是我對你不住。我確然不該要求你什麼。」

他說着,走了出去。

素珍懊悔不已,見門關上,揚手便給了自己一嘴巴,她不顧腳上骨傷,下床想去跟他道歉,但走到門口,又默然頓住。

他是難受不錯,可她不難受嗎,為何……每次先低頭的都是她。

*

連玉一直沒有再進來。

連捷親自送來葯,差點沒親自喂,白虎進來接過侍候,她拒絕了,她向來沒有要人侍候的習慣,又或是,她心底,在等着什麼。

白虎帶着幾名侍女一直候在門外,知她喜靜,也不打擾,只等她吩咐。

但直到到夜裏,他都沒有來。

四下一片寂靜,屋中小榻上方掛着一盞小燈籠。

燈火朦朧,這樣昏暗安靜的夜,讓人格外難受,這傷疼身上的是其次,心上的才教人難受,她無論如何不能入眠,就那樣直直看着頂上床帳。

「主子,有些話我不知當不當說?」

一道聲音突然從樑上響起。她嚇一跳,旋即想起什麼,怒道:「玄武,你給我滾下來。」

屋裏傳來玄武一聲笑。但他沒有滾下來,而是繼續道:「主子,主上這幾年過的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她一下說不出話來,只聽得他又壓低聲音說道:「小主子幾乎從沒離開過主子身邊,這是第一回讓麒麟帶着出的遠門。這幾年,都是主子親自帶在身邊,把屎把尿,親自教養,幾乎從沒假手於人,除去出戰。」

「太后和幾個大人曾勸他娶妻,勸得幾回,有一回他大發雷霆,說這輩子就這般了,不會再娶妻。他膝下也不是無人繼承,他有小主子,哪怕沒人,他也不會再娶了,自打那以後,便沒有人敢再勸了。」

「太后曾說,姓顧的女子以後,他不還是有了你?這輩子還長,怎麼如此篤定就沒有人了,她讓他試試,她到底希望主上膝下能有個兒子繼承大業,也不願看他孓然一身,孤獨而終。」

「他說,他同那位顧姑娘好的時候太年輕,還沒能把青杏熬到熟透,就悄然而止,他以為她死了,傷心了些年,但隨着時間過去,慢慢地,痛楚也就輕了。但他後來遇上你,同你一起的時候,時候正好,就好比一本書,顧姑娘的,他只念了半本,你的,他卻看完了。」

「他說,年少輕狂、能為一個人把自己全都交付出去的年月就那些,這人的心,越長總是越硬,是以,哪怕他身邊再出現多好的姑娘,都不能再驚艷到他了。這些年,主上去過好多地方,真見過好多好多很好的姑娘,聰明的,美貌的,可他再也沒有對誰笑過。」

「主子,有些話他沒有當眾說,但他同屬下說過。他說,只待國事山河定,小主子一及笄,他便去尋你,不負這江山,也不負你。」

「主子,他就在門外,同你一門之隔,他命人在地上鋪了一層白毯,因為怕吵到你。他想見你,可他不知該如何面對你,也不知該如何跟你說,他再也不能經受一次你不辭而別的滋味,他愛着你,並非塵埃落定的篤定,而是總好似第一次見着讓他鐘情的姑娘那般,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話到此處,沒有了聲息,素珍摸了摸腮邊,早已濕潤、冰涼一片。

她揭被而起,三步兩步跑到門前,而後,輕輕把門打開。

月白如霜,他一身藍色衣袍,背對着她,微微仰首站在月下,不知站了多久,地上,是一大片雪白毯子,好似驟降了一場雪。

她緩緩開口,故意地,「你為何還在此?」

聽到聲響,他背脊明顯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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