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 水月法則

身體起了質的變化后，羅斯的行動變得更加流暢，更加柔順和協調。但即使如此，他仍然無法佔據絕對的優勢。他甚至在想，這樣一個行動迅捷，如同一輛重型戰車般的龐然大物，構成它的部分，簡直就是造物主最豐厚的饋贈。

它的體重，速度，敏捷，身型比例，一切的一切，在生物外表的形態上，都已經趨於完美。如jīng湛雕刻師的作品，哪怕改動一點地方，也會牽一髮而動全身。

它的身體的機能，找不到任何缺陷！

在心裏做出這樣的評價，羅斯馬上就意識到另一個有些微妙的問題。血族和狼人，雖然擁有着自身無可避免的弱點，但在各個指標上的表現，都處在一個拋離其他種族的高度上。這也讓他們從人類之中dúlì出來，成了新的種族。

但這兩個擁有極為漫長歷史，幾乎是相伴而生的種族，似乎在很久之前，就是現在這副模樣了。也就是說，他們的模樣，已經相當長的時間沒有改變了。難道是他們已達到近乎完美的境界，不需要再向上走了嗎？

羅斯思緒漫遊之時，凶獸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猙獰，它竟是猛地躍起，跳離了地面。一隻巨掌高高舉過頭頂，巨掌邊颳起一股違背物理定律的疾風，這顯然是一次勢大力沉的攻擊！完全不加掩飾，醞釀已久的雷霆一擊！

回過神來的羅斯來不及多想，立刻將手肘抬高，用以迎擊凶獸的攻擊。也就在這瞬間，一道黑灰sè的閃電從天而降，凶獸的攻擊便迎上了羅斯擺好的防禦。碰撞產生的兩股疾風交織在一起，氣流中的爆破聲此起彼伏，猛烈程度急劇增加，在戰鬥的等級上，已明顯超過了之前戰鬥。

「水月鏡花，這種能力被記載於舊時代爆發之初，那會，還沒有所謂的能力等級。人類還是原本的人類，沒有出現變異的跡象。而其他種族，比如我們和那群蝙蝠，也都還是井水不犯河水。要說我們真的和人類有什麼區別，那大概就是進化的程度了。」

「在人類短暫的歷史上，請……允許我用短暫來形容。嗯……人類之中存在着一種說法，保留這種說法的書籍，明確記載了關於血族的所有。最愚蠢的就是把他們塑造成被上帝放逐的神，簡直可笑至極！

你們大多數人類對血族的認知，其實都是假的。那是不過是站在權力頂端的人類和他們血族達成的共識，用以掩蓋他們存在的事實而已。說到底，不過是利益的交換而已。

我們狼人被人類發現，則大概是在中世紀。那個時候，人類的野心和他們的擴張一樣，飛快地增長著。我們存留的野蠻並不對他們胃口，」傑克說道這，心裏也不知想些什麼，臉上的神sè並不好看，停頓了一會，

「呵呵，要說起野蠻，你們人類也很野蠻，可以說比我們野蠻得多，那簡直就是刻在骨子裏的殘忍！不過他們隱藏得很好，人類可能是最善於偽裝的種族了……對，最善於偽裝的種族……」

傑克有些激動，看向羅斯，旋即又歸於疲憊的平靜，意識到有些失態，笑着說，「你看看我，老了話就多了，也不知道說那去了。回到你的問題，水月鏡花究竟是什麼樣的能力。這個……我隱約覺得水月鏡花這個能力，很有可能還要高過十階。因為關於戰爭爆發的那段歷史本就模糊，以現在的標準劃分起來，也只能給個大概的等級。當然，這都不過是我的感覺罷了。

依我的理解，你的能力就是以彼之道，還之彼身。簡單的說，就是鏡像對手的一切，擊敗對手的一切。」

「就像是照着如靜的湖面，本體是不可能擊敗湖裏的倒影的……」

以羅斯為中心，如霧般的塵土驟然四散。一場短暫僵持的角力，在持續了一段時間后，兩者才如觸電一般分開，又一次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羅斯手肘纏繞的疾風，仍有殘餘，捲起流線的氣流依舊霸道無比，在他的周身獵獵作響。而凶獸的雙掌之上，已經再次纏上了風暴般的颶風，展現出來的是毫無保留，深刻又強大的力量。羅斯能夠清晰地感覺得到它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越燒越旺，對嗜血殺戮的無限渴望。

不過奇怪的是，這種對滾燙鮮血，對殺戮的渴望，他居然也有！那種想要撕裂對手的狂熱，甚至已經隱隱蓋過凶獸帶給羅斯的危險。

羅斯伸出兩隻手，衡於太陽穴的地方，擋在他和凶獸的視線之間，指尖彈出了如刀刃般鋒利的角質骨刺。而羅斯的整個身軀，如今都已經籠罩包裹在疾風刺破聲中。雖然他並不理解為何凶獸會擁有cāo作無形風的力量，但既然面前的凶獸既然可以，那麼他也一定可以做到，這便是水月鏡花的鏡像法則！

凶獸一聲狂吼，似乎覺察到處境的不妙，不再等待。雙掌拖着兩道風的線條，化作一線流星，忽然綻放出奪目的能力光芒，筆直地沖向羅斯。

同等的疾風產生的力量相撞，竟猛然發出了空氣撕裂的鳴叫聲。羅斯的腳掌已經深深地踩入了乾燥的土壤之中，但是這一次，他沒有被兇狠的撞擊推移後退哪怕是半步！

在某些時候，力量並不是一場戰鬥的決定xìng因素，比如說這個時候，

——羅斯一個以退為進的撤步，巧妙地繞開了正面暴風雨般的重擊。

冷哼一聲，羅斯轉身揚臂，化手為刃，狠狠地切向了凶獸的後頸！

凶獸後頸突然遭受到沉重的一擊，龐大的身軀支撐不住，轟的一聲，雙膝重重地砸入地面。顫動的地面以雙膝為原點，走出了密密麻麻的線條，寸寸龜裂。在震蕩之餘，凶獸那痛苦厚重的咆哮也響徹原野。

羅斯疾步跑動，趁著凶獸氣短的時候，撿到了掉落的匕首昏鏡。他並沒有趁勝追擊，想要藉此機會將凶獸趕盡殺絕。羅斯之所以沒有這麼做，是因為僅僅憑藉這樣普通的一擊，是根本不足以把凶獸逼到絕境，走投無路的地步。而冒進的後果將會十分嚴重，很有可能會一敗塗地，掉落深淵。那是水月鏡花的第二條法則，

——在沒有機會一擊斃命的情況下，永遠不要攻擊成像的本體，這隻會招致滅亡。

凶獸必然不糊坐以待斃，所以，一擊斃命的機會需要慢慢尋找，而羅斯，顯然已經熟悉了凶獸的一切。無論是速度，力量，敏捷還是瞬間的反應，他都是和凶獸站在同一檔上。隨着羅斯漸漸覺醒的自身能力，這已經由完全不對等的屠殺，演變成了一場等量的對決。

遠在舊時代的中古世紀，就曾有過人類想要用數字來計算出整個世界的所有，將一切可能發生的事物，已發生的事情，包含在一個理論和公式之中。而且那個時候的世人也願意相信，存在一個理論，公式，能夠統一計算出世界，乃至宇宙中所有的衍生和變化。

不過可惜的是，數字有一個十分有趣的特xìng，它只會給你看到，你自己想要看到的樣子。而探尋這一統一的公式理論工作，在本質上就是一個無用功，根本是白費氣力。世界上的所有存在的事物，自有它存在的道理，無論怎樣量化，都沒有能夠將兩個事物，絕對的畫上等號的演演算法。

打破同量的對比這一微妙的平衡的，是對於已有力量的有效運用。有效地將各項機能轉化為即戰力，才是戰鬥的jīng髓所在。在這一點上，或許羅斯已經走在了剛剛脫變的凶獸之前。他的每一次攻擊都更加致命，也比凶獸的胡亂擊打，要來的更有效率。

只不過，能夠結束戰鬥的一票否決權在羅斯的手裏，而他卻不敢貿然捨棄一切，孤注一擲。只因這一票的結果，倒向兩邊的概率都是相同，這是不可能讓擁有投票權的人，很坦然地接受的。出現七三開的擊殺機會，才是他現在想要周旋的目標。

凶獸用上肢支撐起龐大的身體，晃了晃頭，緩緩起身回過神，再次鎖定了羅斯的位置。羅斯踩踏着已一片狼藉的地面，感應着它橫衝過來，地面持續不斷的震動，恐怖的力量在他的眼中爆發出來，亮起耀眼的光。

羅斯將頭微微抬高，眼角角鋒傲然耀起一刃寒光，染透妖異，yīn森駭人。他深吸了口氣，用力握了握昏鏡，背脊猛地張開了兩隻赤sè的羽翼，突兀直接。在凶獸衝撞的瞬間，以詭異的姿態和移動幅度，凌空躍起。翻轉中一腳重重得踏在凶獸的頭部，借力收身，全身都凝聚在了一起，抱成了團，掙出了一片小小的出手空間。

狂暴隕亂的疾風，驟然如一顆掉落在荒野的彈藥，漩渦狂卷，騰起直捲雲霄的一束颶風，在凶獸的後背轟然炸開。羅斯悄然抬手在凶獸的後頸準確的一擊，涌動翻騰的殺氣在那一刻漲到極限，一道映出弦月慘淡的血sè，刺得人汗毛倒立。

這一刀又狠又快，出手的部分也出奇的準確。昏鏡的刀刃自凶獸的脊椎滑下，拉出一條深不見底的溝壑，直抵腰際。外翻的紅肌中如柱的血噴shè出，如煙如霧，彌散在周圍。肌肉纖維的蠕動和斷裂血管的起伏，都清晰的暴露在空氣中。

羅斯身子一軟，跪在地上，強烈地嘔吐感襲來，可任他如何地作嘔，都吐不出任何東西，除了從胃裏反芻上來的鮮血。如刀絞般的劇痛不斷摧殘着他每一個可以導致讓他崩潰的神經，每一根讓他能夠抓住逃過死亡的稻草。

為了對凶獸造成儘可能大的傷害，結結實實地挨了凶獸帶上暴戾疾風的一掌。羅斯即使體格有了大幅度的提高，也有些承受不住。在他猛地張開身體，拉成張弓，準備對凶獸蓄力一擊的時候。整個胸腔，肩腹部，幾乎所有脆弱的部位，都成了敵人進攻的目標，而凶獸也沒有令他失望，打了他個七暈八素，骨散血涌，令他現在幾乎失去行動的能力。

彷彿是被掏空了一般，羅斯的手指的指縫間，不斷得有血液流出，而且越流越多。過度拔高自身極限的代價，顯得有些沉重。儘管對於凶獸這一擊的威力有所預料，但是這一擊的威力仍然是遠遠超出了羅斯的想像，這是一個足以致命的攻擊。

羅斯咧著牙苦笑，做着最後的掙扎，站起了身子。既然他能夠攻破凶獸身上鱗片組織的防禦，那麼凶獸可以穿透他的防禦。也沒什麼可以稀奇的，倒是自己多想了。

凶獸深深地呼出了一口白熱的氣，然後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叫。它緩緩移過身子，正對羅斯，獸眸中閃爍著莫名的光澤。後背背脊中線的腰間，仍然插著沒有拔出的昏鏡。

昏鏡彷彿在剛才的一擊中耗盡了所有光的輝和芒，此刻暗淡純黑，如死去般看不到一絲生氣。

羅斯勉強睜開幾乎被血糊住的眼睛，凶獸龐大的身體，此時看起來，還是充滿了不可抗禦的力量。雖然羅斯認為它受到了重傷，可它現在的每個動作，都仍鏗鏘有力。抬起巨大的腳掌，一步一震，慢慢向羅斯走來。

那地面的震動，有如死神的逼近，一聲聲，越來越緩，直至在羅斯的面前停住。

羅斯眼前的世界越來越顯得暗淡，最糟糕的是，他感到了整個身體的力量正在飛速的流逝。此刻受傷的身體，有如山一般沉重，挪動不了半分。對這種生命毫無辦法的流逝，羅斯只能任其自然，做不到哪怕是一點實質xìng的挽留。

一股沉暗的撕痛如劍洞穿了他的心臟，停滯住了呼吸，而羅斯能感覺得到，最終了結他xìng命的一擊，正在慢慢醞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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