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一 一個女人

章二十一 一個女人

預想中的死神之手沒有很快落下,羅斯眼中的影像卻已經搖搖yù墜了。他下意識地閉上了雙目,難言的孤單兜上心頭,一絲壓抑在骨髓里的痛楚極其隱約。人在將死之時,這一生發生過的事,據說都會如默片般在眼前一一閃現。可羅斯現在什麼也看不見,記憶里完全是漆黑一片,搜刮不出任何人影,只有他在黑暗中形單影隻。

最終在一聲震天動地的響聲和悲鳴中,籠罩在他面前的那一塊巨大的yīn影,盡數散在了荒涼的背景中。所有的血肉滑出了一弧jīng致的拋物線,落腳在地面上,留下一片深紅sè的印痕。

羅斯長長得鬆了口氣,全身緊繃的神經有了喘息的可能,便再也支撐不住他沉重的身體。撲通一聲,羅斯仰面倒下。

壓住起伏不定的情緒安靜地躺着,羅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他的傷勢雖然重得無以復加,但卻不足夠致命。如重鎚般沉重的擊打,遭受一次還是處在忍耐的範圍之內,而他也可以繼續活下去,因為再也不會出現第二次的攻擊了。羅斯的賭博,結果是顯而易見,他懸念迭生地大賺了一筆,

——這是水月鏡花的第三條法則,知己知彼,最短的時間結束漫長的戰鬥。

越多的啟用這種能力,羅斯能夠獲得的概念就越多。在本能上,羅斯非常排斥這種渾身彷彿是插滿了介面,喪失自我的感覺。這種感覺如同一隻提線木偶般,任憑別人擺佈。身體完全變得面目全非,容易受到情緒的支配。這不是一種很好的體驗,至少羅斯現在是這麼認為。

每一次的變身,存在在潛意識裏的那雙無形的手,都像是要將自己拖入深淵,永世不得逃離般,困住自己的思維。使用水月鏡花,彷彿是和惡魔簽訂的契約,以生命為代價換取巨額的力量一樣,讓人墮入其中。無休止的獲取,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現在還無法給出定論。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種做法最後一定會出現問題。

畢竟,一個再大的容器,它在容量上的刻度都是一定的。力量如果越過容器容量的最大限度,便會出現力量的溢出。而溢出的部分,就是無法預料的部分。而那些無法預料的部分,便是定論和答案。

羅斯不喜歡付出對自己而言,是未知代價的交換。所以即使他施展開這樣的能力,完全可以救下同行的人,他也沒有去做。他有過想要去做的衝動,但擺在眼前的事實是,他沒有去做。

強大的能力,就如同給羅斯下了蠱,成癮入魔的蠱。

羅斯自己彷彿是在從一個巨大的機器之中,無限制地提取自己所需要的信息。雖是對於這樣一台巨大的機器一無所知,但機器所釋放出來的濃烈氣息,給了羅斯最深處的渴望,完美,平衡,充滿了無限的可能和潛力。而這種渴望和吶喊,如劍如刀,沉如千斤,壓在羅斯的心頭高懸,如狼似虎,猙獰萬分。

這是第六rì了。

在完美複製了凶獸的所有屬xìng后,羅斯明顯得感受到了脊椎部分的肌肉線條變得更加稠密,也更加富有韌xìng。而不同的是,羅斯並沒有那麼大的體重,從本質上說,他復刻克隆的是單純的屬xìng,而不是一切,如外貌,體型,聲音之類。即便是如此,高度密集的神經和肌肉還是擠在了他的脊椎上。

這種構造,算不得上常見,而這,也恰恰給了羅斯以啟發和提醒。

你往往缺少了什麼,就越會在意什麼,這是生物本能中無意識的動作行為。在這一點缺少的脆弱上,你會毫不遺餘力地掩飾。世間萬物的共同之處莫過於此,往往在自己的脆弱上,加上密不透風的防禦,抵觸著一切可能的傷害。這並沒有什麼值得羞愧的地方,世間萬物能夠不斷進化,反而來得益於這個共通點。所以,在某些時候,看起來,越是堅不可摧,強硬的地方,更有搏命一擊,並且一擊致命的可能,讓對手瞬間崩塌潰敗,血染大地。

拖動那龐大的身軀,還能進行快速地移動,這種生物,很明顯不可能擺脫這種自然的選擇。而這種選擇的後果是,百分之九十的肌肉神經都集中在背脊。而背脊在漫長歲月中,演化出的厚厚鱗甲組織,便是它不可戰勝的基礎。然而,鱗甲組織這也是它的生命線。一旦這一看似固若金湯的防禦基礎被攻破,在這一基礎上的高樓大廈,所有機能,都會在頃刻間土崩瓦解。

打從一開始,羅斯就沒想過要攻擊凶獸的其他部位!

只是擊敗了這隻凶獸又能如何,夜晚的荒野上,註定不會留下一丁點血肉。那些白天潛伏在地下的狩獵者,會一絲不苟地掃蕩完這裏的每個角落。

有的時候,生存,並不只是足夠強大就可以。在強敵乃至天敵的眼皮下生存,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生存,它們同樣稱得上是造物主的寵兒。這種隱匿在荒野的生物雖然本身脆弱,但無一例外,都狡猾無比,刀尖上跳舞是它們的拿手好戲。

也只能如此了,羅斯默默地想着,放棄了堅守,在一片混沌中,漸漸喪失了僅有的意識。在夢裏,他只聽得到風的呼嘯,和碎石翻滾的聲音,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感覺了,黑如漆夜。

羅斯在半睡半醒間,似乎看到一雙清雋的眼睛正默默注視着自己,那不染鉛華的明凈,如同流淌在水墨畫中的一紙淡漠。黑暗中彷彿有人站在面前,那一雙寂冷的眼睛淡淡看着他,可是當他掙扎想要看清是誰的時候,那人卻漸漸消失在無盡的暗處。

那雙眼睛最後離開了他,他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劇痛從四面八方傳來,黑暗無邊。

黑暗之中的邊際,不知何時鋪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淡淡地擴散在羅斯的夢鏡里,像極了天灰亮的景象。可不知怎麼,卻始終不見到屬於太陽的光線,穿過久沉的黑暗,照耀下來。

「你醒了?」

一個寧靜清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羅斯在渾然中猛地坐起身,手指本能地向小腿上的昏鏡推去,但沒想碰到了一個觸之柔軟的地方。抓不到想要的東西,他強撐著睜開一隻眼,卻發現坐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面孔,而且,顯然他的手放在了不該放的位置。

羅斯這一睜眼,讓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他躺在一張床上,床是破舊木板加上一些乾草堆成的床鋪。沒了這張床,空間狹窄的房屋裏,除了一個窟窿遍身的木箱,就再也沒有其他的擺設,只剩下一些冷兵器,隨意倒在牆角地上。房間的各個角落,都彌散著一股腐朽破敗的味道。唯一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的,是坐在床沿的一位女人。

說是女人,實際上把她當做女孩更為合適。

這個女人長得並不美麗,素顏淡妝,至少不如茉莉那樣美得驚心動魄。但她卻給了羅斯非常特別的感覺,就如同和她認識了很久般,沒有絲毫生澀。端莊得體,靜如止水,尤其是她那雙眼睛,那簡直是羅斯記憶里見過得最美的雙眸。

女人身上的外衣,看起來是拼湊而來,並不算合身,而且像是縫補了很多次。每一處縫補,打出的補丁,都被她穿針成了一朵不知名,無比妖艷的花。而這看似不搭的事物,搭配在她的身上,出奇的平和,沒有丁點違和。顯然,這樣的處理,都是經過她細心裝飾的。

女人依舊維持着丹唇柔美的弧度,他不由得看的有些痴了。不過,在觸及她的是視線時,羅斯卻猛地一怔。正是她的那雙眼睛,混雜了一絲他不曾見過的野xìng,可怕的是,隱隱有種即將爆發的預兆。

羅斯一時反應不及,神經僵硬在了原處,他的手仍按在某處,沒有絲毫挪開的意思。

女人理了理頭髮,眉梢淡淡一擰,一字一句,說的很輕,

「把你的手拿開。」

聲音雖然淡遠,但是卻有不能拒絕的意味。

「哦,哦……」

羅斯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全身的肌肉微微一緊,鑽心的痛立刻遍佈了整個身體,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但他看到女人那冷冰冰的側臉,還是心裏過意不去,連忙說,「十……分抱歉,十分抱歉,我……」

「省點力氣吧,你快死了,」

女人心底隱約浮起一絲擔憂,她站了起來,撿起一把鐵劍,看着是要推門出去。

羅斯忽而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低聲叫住了她,問,「你為什麼要救我?平白無故的好事,我想應該沒有吧,尤其是在這塊荒漠……」

「我要你帶我出去,」女人回答的十分乾脆,而且乾脆異常。

「出去?出這片荒漠?」羅斯苦笑着搖了搖頭,說,「就是這個理由?」

這個理由雖然無比可靠,但是卻單薄得根本無法使人信服。

女人沉默了片刻,就拖着鐵劍,輕跨了兩步,走到了門前。

羅斯並沒有得到女人的回答,羅斯的聽到的,是女人略帶情緒,重重摔門而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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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賜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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