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告別

「林星，不是這樣的。」「怎麼不是了？你是不是加了潘問天微信？你來BJ，不就是找潘問天嗎？」「我真的是找你才來BJ的。我想，潘問天是你同學，加他好友也方便了解你的生活狀態。」「說的好聽，不就是打聽打聽我博士能不能畢業嗎？行，我也不隱瞞了。老實告訴你，我能畢業，我已經和導師方傑說了，我明年再參加一次博士資格考。你真以為我不行嗎？」「林星，我愛你，我不想和你分手，你也不要老跟一個學位過不去。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我就適合讀博。他潘問天能讀博，我就讀不下去嗎？他能發nature，我就發不了嗎？我們不都是廬河人嗎？憑什麼你就覺得我比他差？」「沒有，你冷靜點，我從沒說你比他差。」「是，就算我比他差，那你呢？你也不照照鏡子看自己，你配得上他嗎？他京華大學博士畢業，都能階級躍遷了，你一個沒錢沒地位的廬河人，他憑什麼要你？」「林星，我愛你啊。我愛的不是潘問天。」「反正我就是個保底唄。高攀上他最好，攀不上就和我湊合著過。那你的如意算盤可打錯了。還讓我去選調，那都是什麼垃圾人？」

「這是很好的機會，一般的大學都沒有。我不會害你的。」「你自己信嗎？你還說那個誰是我學長？我自己就是廬河人，他還想騙我？廬河六中往前推十幾年，都沒有考上京華大學的。他說他是京華大學的你也信？」「他是京華大學物理學院的研究生……」「本科都不是京華大學的，也好意思讓我喊他學長？研究生瘋狂擴招，什麼牛鬼蛇神都招進來了，這種人也算京華大學的？我跟你說，他導師都被物理學院除名了。以前就是全校知名的民科，天天研究什麼量子力學在紫微斗數的應用。還好前幾年學校中層領導換屆，趁著哲學院管理混亂，總算把他踢到哲學院去了。你說的那個宣講的，跟這種民科讀研，能讀好嗎？我以後要是跟這種人一起上班，那能行嗎？」「林星，今晚先休息，明天我再打給你好嗎？」「你永遠都別打給我了。」林星掛掉電話，把白雨涵的手機號和qq微信拉黑，上床睡覺。

擺脫掉白雨涵，林星試着把全部精力投入學習。但是看不看得懂論文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也許現在應該重新把凝聚態理論的經典教材從頭到尾啃一遍，但那樣又太花時間了，不如看論文邊看邊學來得快。可是無論看再多論文，都只是淺嘗輒止。看完摘要和導論，剩下最重要的論文的創新點、計算過程自己又看不明白。導師給的題目始終沒思路，而一些和自己同一時間入學的碩士，畢業論文都快寫完了。跟白雨涵放下豪言壯語說自己適合讀博，也無非是逞一時口舌之快，還是要被現實打臉。

林星拉黑白雨涵后，也想過跟潘問天攤牌，但最終還是不敢。潘問天手握好幾篇重量級論文，也出去參加了不少學術會議。科大請他畢業後過去，雖然他自己打算先出國做一段時間博后。跟潘問天攤牌后，林星又能說什麼呢？不管說什麼，潘問天都能用一句「還不是你不努力」嗆回來。自討苦吃。這個贏家通吃的社會，真是不給失敗者活路。潘問天畢業后全國大學搶著要，林星卻連博士資格考都過不了。留給林星猶豫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方傑又下了最後通牒。年前再寫不出論文，就勸退。這個狀態別說讀博，讀研都畢不了業。不用等到來年的博士考了，今年農曆新年前出結果。京華大學真是殘酷呢，

林星想。在江南師範大學讀研時，雖然沒論文天天被鍾朝遠罵，但好歹能一直以研究生的身份呆在學校里。現在再發不出論文，就要被勸退，明明自己只剩下京華大學直博生這唯一值得說道的身份了。

又是一年元旦，京華大學也發了新年致辭。這個點白雨涵還在江南農業大學，或許還要在她自己的公眾號上寫新年致辭吧。雖然她以前說過要在農曆新年寫，但現在還是迎合慣例比較好。真好呢，律回春漸，新元肇啟。此時此刻，大概除了林星的每一個人，都懷着對過往一年的不舍，抱有對新的一年的期望吧。這個元旦是在物理樓過的，春節估計還是繼續在物理樓過。像去年一樣，吃食堂便宜的年夜飯，然後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一個人和論文一起跨年。過去的一年，是沒有論文的一年。接下來的一年，不但是沒有論文的一年，大概率還要成為離開京華大學的一年。

各大社交娛樂軟件都推出了年終總結。嘛，雖然中國人的習慣是過農曆年，但也不知道從何時起，開始流行在元旦搞年終總結。林星看到潘問天曬出qq的年終總結，他這一年還挺充實，和不少人都聊過天。他現在每年還有寒暑假，簡直不像是博士生。林星查看自己的年終總結，除了白雨涵就沒和什麼人說過話了。都是老同學，沒什麼好說的。班級信息通知群是微信群，都屏蔽了，也沒什麼好回復的。所謂的讀書讀成書獃子，就是這樣吧。上大學的好處之一，是擴大社交圈、擴展人脈。讀博后，圈子反而越來越小，認識的人越來越少。以前還能說上幾句的同學現在也說不上話，把白雨涵拉黑后，qq甚至可以直接刪了。

嘛，無欲則剛是這樣吧。現在就算qq號和微信號都被封禁，對林星的日常生活也幾乎沒有影響。都說沒有人是一座孤島，但林星卻付出實踐，逐漸把自己活成一座孤島。潘問天好像還要出國交流，或許等他回來的時候，就會驚奇地發現，寢室只剩他一個人、自己已經被勸退了吧。那還真是個驚喜。林星想，如果說人是社會關係的總和，那自己現在是什麼呢？現在已經斷掉和白雨涵的社會關係，要不了多久，就會斷掉和潘問天的社會關係、再斷掉和方傑的社會關係。到時候孤身一人漂在社會上，就像現在孤身一人漂在京華大學。

自己在以前同學心目中，是什麼樣呢？或許徐建永和於至辰還以為，自己正在刻苦攻讀京華大學博士學位，再過兩年畢業，就能去江寧、去科大當老師吧。或許父母還以為自己是家裏的希望，將來帶着他們走出廬河、去大江寧、大上海、大BJ呢。那可真是痴人說夢。這三年真是蹉跎過去了，還不如像劉晴那樣，早早畢業、早早結婚，現在也算家庭圓滿。鍾朝遠……再過半年，他的時光機就要研究出來了吧，可喜可賀。鍾朝遠當年還能給自己一篇PRL，科研實力真是恐怖如斯。要是不搞時光機，現在都是京華大學的副教授了吧。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真好。林星走出物理樓，去京華樓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