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離婚

第64章 離婚

那是一個普通的下午,剛上班后不久,大家還帶着午睡醒來之後的慵懶。天氣在逐漸回暖,但還沒有停暖氣的時候,屋裏頭的溫度很高,大家更是有些昏昏欲睡的。

208辦公室里,顏如許去給自己的小魚缸換了水。

魚缸裏頭並沒有魚,只是放了幾顆雨花石。這魚缸是康康的,某一天他們一家三口去逛街市的時候,看見有裝在大塑料盆子裏頭賣小金魚的,康康就吵著要買,康從新慣着他,給他買了兩條金魚,又買了魚缸、水草、魚食,店家見康康可愛,還額外送了幾顆雨花石。

康康把這兩條金魚當成了好朋友,喜歡得不得了,每天睜開眼睛或者放學回來,第一件事就是看這兩條小魚。他自己喜歡吃東西,就覺得金魚也愛吃東西,唯恐金魚餓到,儘管賣魚的大爺叮囑了他不要老給金魚餵食,他卻老覺得金魚會餓,經常背着爸爸媽媽偷偷往魚缸里撒魚食。

於是,某一天回到家,興沖沖地又來看金魚時,卻發現兩隻金魚都翻白,死去多時了。康康立時傷心哇哇大哭。顏如許和康從新夫妻兩個費了好大勁兒,又許諾出好多條件才將康康哄住了,不過,他還是傷心的,在院子裏挖了坑,將兩隻小金魚埋葬了。

顏如許怕孩子看到這隻魚缸再想起傷心事兒,就把魚缸帶到了辦公室里,替換了原來的一個掉了漆的破杯子,放到暖氣片上,用來增加空氣中的濕度。

顏如許放魚缸的響動驚醒了低頭打盹的黃麗梅,她抬起頭來半眯着眼睛,迷茫的看着四周,然後就啪嗒一聲趴倒在桌子上,嘴裏頭喃喃的不知道嘟囔了句什麼。

江韻倒是精神得很,她把大茶缸子裏頭的殘茶倒掉,重新放上新茶,用中午上班后剛去鍋爐房打的開水一衝,立時屋裏頭都是茉莉花茶的香氣。

旁邊的陳陽放下手中的鋼筆,抬起頭來,揉了揉太陽穴,使勁兒的嗅一口,贊道:「真香!」

江韻立時拉開抽屜,將袋裝的茉莉花茶拿出來,遞給陳陽,「京華十號,來點?」

陳陽笑着接過,「那就來點!」

韓梅把手中的小鏡子往旁邊歪了歪,朝着江韻的方向撇撇嘴,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啥撇嘴,就是江韻剛才的舉動讓她不舒服。

事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關着的大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門板撞在牆上,又被反彈回去,接着又被小一點的力度踹開,窗戶框跟着嗡嗡作響,像是地震了一般。

大家猝不及防,都被嚇了一大跳,連忙往門口看去。

那裏站着一個身高體壯,上窄下寬「圓規」身形的婦女,掐著腰,年齡大概介於35-40歲之間,頭髮稀疏枯黃的紮成個辮子,紫紅臉,泛著油光,橫眉立目,表情不善。上身穿着件不甚乾淨的黑色光棉襖,下身穿着條同色的棉褲,褲腳緬進高高的襪樁里,腳上穿着一雙七八成新的黑條絨棉鞋。

這人不管裝扮還是長相都有些像食堂的大師傅。但她的表情卻一點沒有食堂大師傅的謙和有禮。

她身後跟着另外一名婦女,身高跟她差不多,年紀比她小,長相跟她很像,卻白凈纖細許多,跟她對比明顯,但能一眼看出他們是姐妹。

「圓規」婦人一腳踏進屋裏,黑多白少的眼仁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就氣勢洶洶地朝着顏如許而來,同時張著嘴巴喊道:「你就是韓梅?」

顏如許剛剛被巨大的聲響嚇了一跳,心臟砰砰跳得快極了,驚魂未定,看見那女的惡狠狠的看向她,還不等她回答,便聽見黃麗梅發顫著聲音回答:「她不是韓梅,她是我們主編顏如許。」

「圓規」婦人有些不太相信,狐疑地又打量了一圈屋裏的幾個人,排除了陳陽,又排除了黃麗梅這個一看就已婚已育,眼睛在

顏如許、韓梅和江韻三個臉上轉了轉,最後定在了最年輕的韓梅臉上:「是你?」

韓梅先是一臉懵,然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眼露懼意,下意識的把身體縮著往陳陽身邊躲去,壯著膽子喊:「你們是誰,我不認識你們!」

陳陽在圓規女人奔著顏如許去的時候,就已經站起來,下意識的要去攔截她,此時正保持着一條腿向前的姿勢,卻忽然情勢急轉直下,變成了韓梅的擋箭牌,韓梅躲在他的身後,一手抓住他的袖口,一手抓住他的衣襟下擺。

陳陽覺得自己的衣服要被扯下來了,勒着他的肩膀,陳陽忍着不適沒有動,正要開口試圖勸說圓規女人,卻只覺得眼前人影晃動,身體被衣服帶着趔趄著向旁邊倒去,幸好他抓住了桌子才沒有倒下去,耳邊傳來女子變調的尖叫和大巴掌扇在臉上的聲音。

他無暇顧及其他,那拽着他衣服的力道還在拉扯著其他,他得使勁抓住桌角才能維持住身體的平衡。

耳邊一個粗嘎的女人聲音吼道:「就知道是你,這個時候還想着躲在男人的身後,不要臉的玩意!到處勾搭男人是不是,我打你個浪催的死賤逼!」

……

「圓規」女人罵人的話太髒了!

韓梅像個小雞仔一般被她□□著打,韓梅毫無還手之力,挨了一巴掌之後,只知道死死拽住陳陽的衣服,將自己的臉埋進陳陽的衣服里,圓規女人蒲扇般的大巴掌「啪啪」的落在她的身上,妹妹更是揪住了她的頭髮,把她的臉腦袋使勁兒的往後拽。

顏如許幾個看呆了,其他聞訊而來等同事也都呆住了,一時間都沒有想起來要拉架,還是不知道誰喊了句「快拉架!」,大家才如夢初醒,有幾個身高體壯的男人便立刻上前要拉那兩個女人。

見有男人來拉架了,還沒等碰到自己,這兩個女人就住了手,氣喘吁吁的轉頭對着大家,然後咳出一口痰來,使勁兒的往韓梅身上啐了一口,又理了理自己稀疏的頭髮。那妹妹就立刻笑着開口說:「對不起啊各位,給大家添麻煩了,我們姐倆今天過來也是迫不得已,我大姐真是忍了許久,被逼得實在沒辦法了才來找韓梅算賬的。」圓規女人立刻配合著傷心的表情來,彷彿剛才那個把人打得啪啪作響的人不是她似的。

大家陡然間被這兩個兇悍女人變臉般的舉動弄得一臉懵,一時間竟然沒有人去關注被打的韓梅,除了陳陽。

陳陽終於能夠站穩了,身體疼得不行。他是被韓梅連累的,不停的往桌子上撞,胸口、大腿都疼,尤其是大腿根火辣辣的,疼得他直想哭,也不知道撞壞沒有!他受了這無妄之災,心裏頭惱恨得不行,可衣服還被韓梅拽著不鬆手,他不得不低頭去看韓梅。

這一看不要緊,韓梅雙眼緊閉,臉上紅腫,好似是昏迷了。陳陽一急,連忙大喊:「韓梅,你沒事吧,你醒醒!」

這才把大傢伙的注意力轉移過來。

有人便說:「這是打壞了吧,趕緊送醫院搶救啊!」

「有人去通知高書記了嗎?」

「高書記去前面主樓開會去了,已經有人去叫他了。」

「這兩個婦女是誰啊?下手也太狠了!」

「就是,已經通知保衛科了,必須得扭送公安。」

……

大家紛紛圍到了韓梅身邊,譴責這兩名婦女,不管怎麼說,衝進來二話不說把人打成這樣就是不對!

那圓規的妹妹不緊不慢,對着大傢伙說:「大家別着急,這個女的沒事,裝暈的!我大姐是屠宰場殺豬的,手下有分寸得很,剛剛打她那些下疼是比較疼,但沒有傷筋動骨。」

就有人說:「你說的倒是輕巧,要是沒下狠手,她怎麼就成這樣了呢。」

妹妹一笑:「要不說呢,會裝唄,要不把我大姐

夫給迷住了呢!」說着,她就蹲下身去,用手撫摸著韓梅的脖子,柔聲說:「你要是再裝相不起來,我們可就真下死手了。」

剛剛聽說那圓規是屠宰場殺豬的屠夫時,韓梅的眼珠子就動了動,身體愈加強烈的抖動起來,這會兒被人家撫摸著脖子,只覺得後背心發涼,寒毛直豎,只覺得自己要是再裝下去,人家真是會下死手的,嘴裏頭髮出「啊」的一聲長吁,然後緩緩的睜開眼睛。

就有人鬆了口氣說:「太好了,人醒了!」

就有女人的聲音小聲說:「是真醒了還是裝不下去了?」

妹妹呵呵笑了兩聲,說道:「算你識相。」她站起來面對着大家,說:「正好大家都在,我們就說說為什麼要來打這個女人,請各位文化人給我大姐評評理。」

她指指旁邊那個一直擦眼淚,褪去一臉兇相,這會兒嬌弱得像是病西施一般搖搖晃晃站不住的圓規女人,說:「她是我大姐,叫胡衛紅,是市第一肉聯廠的屠宰員,我的大姐夫,也就是胡衛紅的丈夫是你們報社的主編王文強。而這位叫韓梅的女同志明知道我大姐夫已婚有家庭,卻偏偏想要第三者插足,破壞我大姐的家庭,被王文強多次拒絕後,她還不死心,私下裏多次糾纏,跟蹤、勾引我姐夫!」

「我沒有,你胡說八道,我根本沒有勾引他,你血口噴人!」

韓梅剛丟了大丑,卻也不是全然的委屈,她以為是那人的老婆派來整他的,心裏頭正火急火燎的想主意,想來想去也沒有想到什麼好辦法,卻聽到了這麼一段話。她立時委屈極了,她根本沒有勾引王文強,他算個什麼東西,幾句話幾頓酒就能哄住的人,還用得着勾引?

她顧不得許多,立刻站起來辯駁。

韓梅確實私下裏和王文強接觸過好幾次,一般都在飯店裏,十次八次都是她請客,可這是因為在單位里到處都是人,說話不方便,又為了避嫌,不能孤單寡女的湊在一塊,就只能下班后或者禮拜日約著見了。他們見面也不是談情說愛,就是吹捧王文強,然後再說說顏如許的壞話。

韓梅覺得,隨着兩人私下地的接觸,王文強對她越來越滿意,在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已經答應了要將她想辦法調到他們組來。眼看着勝利在望,怎麼就被王文強的老婆找上門來,還莫名其妙的成了勾引人的狐狸精?

韓梅覺得自己像竇娥,太冤枉了!

她辯解的聲音淹沒在胡衛紅妹妹的冷笑中。她淡定的說出了她和王文強私下裏見面的日期、時間和地點。

韓梅張張嘴,她說的沒錯。

她往人群里看去,沒有發現王文強的身影。

有人適時的問:「你們王主編呢?」

有人回答:「他今天請假了。」

人群中發出了幾聲分辨不出的笑聲。

就在此時,保衛處的幾名同事急匆匆的趕到,將胡衛紅和她的妹妹都帶走了,不大一會兒,高書記也滿頭大汗的趕來,大概了解了下情況之後,帶着韓梅,去了保衛處辦公室。

圍觀的同事們也都離開了,留下208辦公室的幾個人面面相覷。

從那兩個女人忽然闖入,到他們離開也就十多分鐘。大家卻覺得好似經歷了一場馬拉松似的累。

黃麗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想笑又覺得不合適,只好感慨:「哎呀我的老天爺,這叫什麼事兒。」

江韻打開茶缸子蓋,「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大口水,說:「真是活久了什麼都能見到。」

顏如許這會兒才有些后怕,回想起那個女人朝着自己走過來時候的眼神,兇惡怨懟,那砂鍋大的拳頭要是砸在自己身上……

幾人喘了口氣,才發現陳陽的不對勁兒,他雙臂緊緊捂著肚子,似乎是站立不起來,臉色煞白冒着冷汗,似乎正在

承受很大的痛苦。

這是遭受了池魚之殃啊!

三個女人想攙扶著陳陽去醫務室,發現他自己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三個女人根本就扶不動他,只好去隔壁辦公室叫了兩名身強力壯的男同事,半抱半架着他去了。

顏如許和黃麗梅兩個老嫂子同情地看着陳陽的背影,同時感嘆,這叫什麼事兒?!

第二天,韓梅沒來,陳陽沒來,王文強也沒來。

韓梅、陳陽是在休息、養傷,王文強大概是在躲羞。

那天王文強的小姨子雖然口口聲聲說事韓梅勾搭的王文強,但是後面卻把王文強和韓梅的每一次見面都說得清清楚楚的。這就說明不是韓梅單方面的問題啊,腿在你身上,人家還能強行綁着你一個大男人去吃飯不是?

也不知道那小姨子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沒有韓梅、陳陽在的辦公室顯得很是空蕩,黃麗梅在辦公室里討論了一天韓梅和王文強的事兒。他們說話倒也刻意壓低聲音,因為今天走到哪兒都是同樣的議論。這樣的桃色新聞,好久沒有出現過來,還是以這麼野蠻暴力的方式,把大傢伙的興趣都給勾起來了。

顏如許不是個愛在背後說別人閑事的人,再加上她以前也一直被別人掛在嘴邊,雖說她並不在意,卻也並不好受,就更加不喜歡說別人的是非。江韻也不愛說這些是非閑話。黃麗梅卻尤其熱愛這些,儘管顏如許、江韻都沒有表現出來「同流合污」的意思,她卻自顧自說得高興,還時不時就想尋求別人的認同。

她會直接問:「江韻,你說是不是?」或者「顏主編,你說我說的有道理吧?」

點名了,人家就不好意思不回應她,愣是把獨角戲唱成了帶聽眾捧哏的單口相聲。

黃麗梅可不是盲從的人,她會分析,而且有理有據,愛好八卦,還愛准根究底。

比如她說:「通過他們在辦公室里的一系列表現,我覺得這姐妹倆並不是魯莽無腦之輩,後邊說的王文強和韓梅的幾次約會應該是故意的。所以,這就奇怪了,一開始口口聲聲說韓梅勾引王文強,王文強多麼無辜。後面卻故意露這麼個大破綻出來,他們就是故意的,想懲罰王文強!我打聽了下王文強的背景,他岳父,也就是胡衛紅的父親,以前也是肉聯廠的,後來在大眾日報當過工人代表,也就是那個時候王文強結的婚,後來還調來的日報社。這兩口子外形相差那麼大,這是明顯的權色交易啊!

還有韓梅,一個名校大學畢業生,有光明的前途,長相也不差,她即便是想走捷徑,也得選個位高權重的。王文強四十來歲了,相貌一般,能力一般,將來的前途有限,韓梅怎麼想也不會看上她。可別跟我說是真愛上了,前一陣子韓梅提起王文強來還直撇嘴,很瞧不上眼的樣子呢。我瞧著,他倆的關於其餘說是搞婚外戀,倒不如說是結成了同盟,背後搞什麼小動作呢!」

顏如許感嘆:「一個桃色糾紛愣是讓你解讀成了懸疑劇,不過你說的這些邏輯倒是蠻通順。你不應該做編輯,應該去寫推理小說!」

黃麗梅就當真話聽:「真的啊?我正構思一篇中篇的推理小說,那我可就動筆寫了!」

顏如許:「寫吧,寫完了投到《小說月刊》,我跟他們編輯認識,給你走個優先審稿的後門。」

黃麗梅:「行,顏主編,我先謝了,回頭髮表了給你買好吃的!」

韓梅事件的後續是在保衛科和高書記的協調斡旋下,雙方握手言和了。胡衛紅姐妹承認自己誤會了,並同意在單位佈告欄正式給韓梅寫道歉信,補償些醫藥費誤工費,韓梅接受了胡衛紅姐妹的道歉,大度的表示原諒了他們,並且不再追求他們的責任。

韓梅的事情過去后不久,她就被調職了,調去了大眾日報社會版做記者,也就是顏如許

在調到雜誌社之前短暫當過小組長的那個部門,從同事們的視角來看,韓梅是因禍得福了。

韓梅臉上的傷好利索了,來收拾東西時,一臉的得意和倨傲。她大方地把自己的茶葉留下來,說:「我就不拿走了,留着給你們喝。」

然後又朝着顏如許意味深長地笑,說:「謝謝顏主編這幾個月來的照顧,我會好好記住你的,對了,昨天我跟林雙月打電話了,她還托我問你好呢,她說,她也會一輩子記得您的!」

顏如許笑了下,說:「哦?是嘛,正好我也想找她,你把她的電話號碼給我。」

韓梅一愣,緊接着眼神閃爍,顧左右而言他,顏如許再催促,韓梅便找借口說找不到記錄着林雙月電話的記錄本了。

顏如許笑:「哦,沒關係,丟了也不要緊,高書記一直和林雙月的爸爸媽媽保持着聯繫,你可以找高書記要。」

韓梅再也沒說什麼,低着頭蔫蔫地收拾完東西便要離開,東西有些多,她轉頭看向旁邊坐着一句話都沒說的陳陽,有些哀怨的說:「陳陽,你能送送我嗎?」

陳陽慢條斯理的擰開墨水瓶,擰開鋼筆后蓋打墨水,說:「你東西不多,就從后樓走到前樓,距離也不遠,我就不送你了!」

因着韓梅一直抓着他不肯鬆手,導致陳陽受了傷,還傷到了敏感位置,雖然養了養就消腫了,也沒影響功能,但陳陽還是惱怒非常,不光是來自身體上的疼痛,還有韓梅的自私。

韓梅曾經追求過他,也一起經歷過一些事情,雖然他沒有接受韓梅,但是對於這個愛慕著自己的女人,他是有些特殊的情意的,他很清楚這情意不是愛情,大概是一種心軟和偏袒吧。可那天韓梅緊抓着他不放,讓他的這種特殊情意全都消散乾淨了。

韓梅被陳陽拒絕了很失望,看了陳陽好一會兒之後才拿起東西落寞地離開。

黃麗梅朝着韓梅的背影似笑非笑地笑了好幾聲。

陳陽走過去輕輕把門關上了。

這間辦公室里,跟韓梅關係最好的就是陳陽。兩人一個男未婚女未嫁的,比普通的同事親密些,曾經一度,黃麗梅都感覺兩人有談對象的趨勢,現在看來,對象是談不成了。

顏良深從家裏離開后就住進了政府招待所,之後就開始了組織市裏重要工業單位做這次出國考察的經驗交流。

上級也非常重視,將京市一城的行為升格到部級單位,康從新和機械集團主抓技術的副總祁年春也並一參加了。

這次交流會一共舉辦兩天,第一天是顏良深一行人做彙報,第二天上午是分組討論,下午是小組代表討論意見,實際上就是對於工業企業怎麼樣更好發展的一些看法和建議。

第二天小組討論結束后,這次大規模組織的經驗交流會便結束了,接下來還會有小型的交流會。

晚上,在市政府食堂舉辦招待晚宴。

禮尚往來,敬酒寒暄之後,康從新和顏良深坐到了一起。

他倆的關係不是秘密,也沒什麼人覺得康從新娶了顏良深離異帶孩子的女兒是想走捷徑,畢竟按照康從新的年齡和現在的職位來看,只要不出大岔子,按部就班的,將來進部里是沒問題的。

誰都沒有見過顏良深女兒的真容,但聽了太多顏良深對自己大女兒的溢美之詞。沒人覺得他在吹牛,因為父親風度翩翩、一表人才,有文化又留過洋,女兒自然也差不了,但到底是離異帶孩子的,配康從新這個初婚的,還是差了些。

很多人羨慕顏良深得了這樣的好女婿,就連宋部長都帶着酸意地調侃:「你這老傢伙下手太快了!」

顏良深得意:「跟我沒關係,他和我女兒先認識的,我女兒下手快。」

對這個女婿,顏良深非常滿意。有了他之後,女兒的心

扉敞開了,臉上時刻掛着幸福的笑容,康康也有爸爸愛護了;有他從中調和,他和顏如許的關係,比以前改善了許多。

康從新和他見面機會多,和他講講顏如許的工作、生活,解了他的思念之情,也對女兒的近況更加了解。

這樣的女婿,就彷彿是上天的恩賜,真是再慶幸不過了。

康從新來找顏良深,是帶着任務來的。顏如許想讓他問問,顏良深和王招娣進行到哪一步了。

康從新是女婿,過問岳父的婚姻,是有些尷尬的,但媳婦把問題推給了他,他自然就得解決。替岳父擋了幾杯酒,眼看着其他賓客都三三兩兩聊著天,沒什麼人過來敬酒了,康從新便清清嗓子,開口直接問道:「顏顏想知道你和如玉媽媽的事情怎麼樣了?」

顏良深喝了幾杯推不掉的敬酒,這會兒臉上有些暈紅,他放下本來打算送進嘴裏的菜,說:「正在談判中,她情緒有些激動,不過她會接受的。」

顏良深說得輕描淡寫,但康從新可不認為真如顏良深所說的這樣輕鬆。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太太即將失去安穩優渥的生活,誰會願意?

但顏良深這樣說,明顯是不想跟康從新透露太多,康從新也識相地不再追問。

按照顏良深原本的計劃,是想慢慢地讓王招娣接受他會和她離婚這件事情的,可回國后,黃姐彙報給他的一件事,讓他最終下定決心儘快和王招娣攤牌。

那天,王招娣帶着小娟去百貨大樓,和別人看上了同一件衣服,那件衣服只有一件現貨,對方不肯想讓,王招娣就跟人家爭搶起來,眼看着搶不過了,王招娣掐腰大喊道:「我男人是領導」。

……

這會兒的顏家,王招娣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用枕巾蒙住臉,回想起這幾天,好似做了場噩夢。噩夢是在百貨大樓和別人發生衝突,口不擇言地喊出那句話開始的。

那之後,王招娣被黃姐帶了回來,還弄來個轉業的女兵,進進出出地陪着她,不讓她隨便出門。

王招娣感覺到了黃姐態度的變化,以前雖然管着她,約束她的言行,但跟她說話時非常客氣尊重,現在,黃姐對她越來越不耐煩,看見她就像是看見了什麼髒東西,眼睛裏頭都是看不起。

她有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的眼神了?就像以前在村裏時,她偷了生產隊的嫩玉米,被抓住后,掛着牌子在村裏頭遊街一般,既屈辱又委屈,張家也偷李家也偷,他們都沒事,就自己被抓!

她這才發現,家裏出入的這些人,比如司機、幫着送東西的後勤幹事,還有那個轉業女兵孫敏,他們都只聽黃姐的,自己跟他們說什麼,他們都微笑着點頭,但就是不照辦。

王招娣難受得不得了,她一個堂堂領導夫人,竟然被一個下人給拿捏住了!她無比的期盼著顏良深能給他撐腰,可顏良深一直都不回來。她鼓動顏如玉去單位找顏良深告狀,司機小梁去學校接人沒接着,急得不行,滿大街尋找才找回來。王招娣這才知道顏良深根本不在國內。黃姐現在什麼事兒都不跟她說,她像是被塞住耳朵,蒙住了眼睛,對顏良深的情況一無所知。

後來,顏良深終於回來了,她覺得自己的苦日子終於到到頭了,可是顏良深卻跟她說,要和她離婚。

王招娣只覺得五雷轟頂,眼前陣陣發黑,耳朵嗡鳴,疑心自己聽錯了。好一會兒才重現光明,看見顏良深就坐在那裏悠閑地喝着茶,好似離婚是一件多麼稀鬆平常的事情。

從跟着顏良深來到城裏,見識到城裏的好日子,知道顏良深是個多麼了不得的人物后,王招娣就一直擔心會被顏良深甩了,可這都十多年過去了,顏良深的官越做越大,自己大大小小的錯誤一直犯,顏良深也從來沒說要拋棄她,大不了就是不搭理她。

她雖然也覺得不舒服,

但是比起挨打來,這都不算什麼,鄉下女人,哪個不挨打,她死了的那個男人,菜做得咸了都要錘他兩拳呢,顏良深只是冷着她而已,不算什麼。

何況,兩人有個女兒,在顏良深心目中,顏如玉的地位比不上原配生的大女兒,可對顏如玉也不差。還有就是,顏良深這個人不近女色,一開始王招娣還擔心顏良深會被那些年輕漂亮的勾搭去,後來他發現,這人根本就對女色不感興趣--她身為妻子,自然有她的鑒定方法。

直到最近,她去接小娟,顏良深派人沿途接送,她差點被拐走,顏良深親自趕來,動用了老大人情,而且得知了小娟是她的女兒之後,沒有憤怒,沒有罵她,也沒有趕走小娟。她知道,她和顏良深的婚姻是徹底的穩了,顏良深是不會拋棄她的。懸了十多年的心終於是踏實了。

雖然顏良深自此之後就很少回來,更是連去國外這麼大的事情都沒有跟家裏說,她也只以為是顏良深在因為小娟的事情而生氣,想着過段時間等顏良深消氣就好了。他要是不消氣也沒關係,反正好吃好穿好住的,自己又一家團聚著,他回不回來無所謂,反正他得養家。

王招娣最犯愁的是怎麼利用顏良深的關係給小娟找一份好工作,不過她也很清楚,小娟連小學畢業證都沒有,想要找一份好工作着實不容易,她便想着要不就直接給小娟找個好對象,有人養着他,後半生也有了依靠。

她心目中最理想的女婿人選當然是康從新那樣的,不過她也有自知之明,小娟配不上那樣的好男兒,她就降低目標,往次一等的年輕人里去挑選,不過她認識的年輕人着實有限,想來想去,忽然想到,眼前不是就有現成的嘛,司機小梁。

聽說領導的司機將來的前途都不錯,過幾年就會下放到縣市裏,大小能當個領導,年齡合適,長相也不錯,就是家是農村的。算了,騎驢找馬吧,要是有更好的就再換。

可是,還沒等她跟小梁提,顏良深卻跟她提了離婚。

她緩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能發出聲音,她問:「是因為瞞了你小娟的事兒嗎?」

顏良深喝了口茶,說:「不是因為小娟的存在,我跟你結婚的時候就知道你是嫁過人的,我討厭的是欺瞞。我本來以為,你身上雖然缺點很多,但起碼在疼愛孩子上面,還是及格的,卻沒想到你把大女兒扔在農村不管不顧,即便是後來生活有所改善也沒給你大女兒一絲一毫的幫助。後來,你總算良心發現,將你大女兒找了回來,卻又對你的小女兒像是個陌生人一半,冷漠以對,全然沒有了之前的疼愛。我自問活了幾十年見識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也無法理解你這是種什麼心理。」

「你身上唯一的閃光點也沒了,我對你失望透頂。」

顏良深的語氣恨平靜,表情也很柔和,但表現出來的意思卻無比的堅決。

王招娣越聽越心涼,她渾身打顫著軟倒在地上。她的耳邊嗡鳴著,待等到顏良深的話說完了,尾音還久久的在她耳邊顫動着。

她怎麼忽然對顏如玉變了態度呢?有嗎?好像是有的,但她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她看見了小娟的慘樣特別的心疼、愧疚,覺得特別的對不起她,在看見顏如玉時,看她生活得這麼好,就忽然討厭、怨恨她,不想搭理她。

她搞不清楚這是什麼原因,但,自己對顏如玉態度不好,也只是那一會會而已,至於這麼上綱上線嗎?對的,這只是個借口,顏良深想甩了自己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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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單親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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