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熟悉

第一百一十四章熟悉

慌亂也只在一瞬,沈茶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靠牆放着若干個紅木箱子，都是空的，她最後還是在懸梯轉角的一個不起眼的屜子裏找到了火摺子。

這一層完全被封住了,她只能往上走。

整座閣樓有一種令她熟悉的空洞感，木頭被踩的吱呀作響，微弱的火光只能照亮半寸之地。

她放慢了速度，時間的流逝變得曖昧，沈茶估摸著和大丫她們約定的時間，內心升起些焦灼。

上了一層之後也沒發現什麼特殊的，書架嵌入牆體,一整個圍成圈兒，多數是空的。

她數到第六架的時候，在最底下發現一本薄薄的手記，被隨意的橫放着。

封皮上積了灰,紙質有些粗糙，樣式也很平常,這柜子看上去倒是值錢,漆面是宮裏特有的黑漆描金。

沈茶單手翻開,發現這是一本畫本。

第一頁只畫了三個人，在一個破廟裏,燒着什麼。

將最後一頁撕下來，她把手記放回了原來的地方。

「.」

她不自覺屏著氣，眼眶都酸痛起來，腦內飛快思考着什麼，但此刻好像都沒了意義。

過得不太好,挖野菜，釣魚,雨天睡在破廟裏，屋頂是漏的，幾個人蜷縮在一塊。

好在也只沾上了四個角，被她小心的撕開了，畫上不再是人物，光禿禿的留白，中央畫着三個複雜的法陣。

故事到這兒戛然而止，沈茶將火摺子靠的近了些，發現這其實並不是最後一頁，有人將真正的末頁和封皮沾在了一起。

短暫的猶豫過後，她輕輕推了推，沒推開。

四周空蕩的可怕，門上刻有繁雜淡的紋路，光線太暗，她甚至都看不清上面的到底畫了些什麼

她甚至能清晰的感知到有什麼東西絆了她一下，理智回籠但身體像是不收控制一般向前倒去。

「有人嗎？」最後一點光應聲熄滅，只剩她自己的聲音回蕩在閣樓里。

大抵人的情緒在大起大落之間，身體就會變的不太聽使喚。

不該來的。

畫畫的人想表達的意思大概是中年人的頭髮長出來了，所以就不需要斗笠了。

筆觸很細緻，像是沒了前一頁的驚慌，底下還標了一行小字。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她被人攔腰提起來了，沈茶很難想像此刻她自己是個什麼姿勢。

她往後翻了翻,畫面都是三人的，大抵是說三個人在一塊兒討生活的日子。

她能感覺到那人就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就這麼看着她的背影。

沈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才確認是這三個字沒錯。

胸口傳來的震動聲有些吵，讓她幾乎都有些分不清邁出的這一步到底有沒有落在實地上。

一陣風越過沈茶的肩膀，落在門上的暗扣上，無比輕快的一聲。

後面變成兩個人了，日子仍舊過得緊巴巴的，中年人一開始戴着頂破斗笠，後來斗笠被用來擋牆上的漏風的破洞了。

什麼意思.

喪失了視覺讓她整個人都變的不安起來，試探著邁出一隻腳。

沈茶的半邊身子都麻了，面前的門緩緩打開，「吱呀」聲逐漸尖銳。

男孩子漸漸長大，中年人老去，離開的人又回來了，他們的日子仍舊不好過。

沈茶已經看到最後一頁了，這頁被塗黑了，混亂的筆跡，廉價的紙像是被打濕后晾乾的，皺的厲害。

是人。

其中一個是她在東殿見過的那個。

沈茶閉了閉眼，將這一點點後悔壓下去，手指抓住門框，冰冷的金屬感從指尖傳來，讓她冷靜了一些。

但三個人在一塊總是很溫馨的樣子，畫風也逐漸成熟，線條也變得寫意了些。

沈茶有些後背發毛，後背傳來輕微聲響，她的衣服本就濕透了，寒氣從腳底鑽上來，脊背濕冷的有些刺痛。

沈茶確信這不是個正經地方，誰家好好的閣樓一扇窗戶都沒有啊。

雖然過的窮，但中年人對那個孩子很好，吃的都緊着他，還教他識字。

樓梯也到了盡頭，在往上就只剩下一層了。

接下來就沒再這些書架上找到任何東西，手裏的光跳動起來，這意味着她要在這根火摺子熄滅之前找到新的光源。

等沈茶發現前方無路可走的時候，自己已經走到了一扇門前。

身後那人的動作很快，沈茶只驚覺，一瞬間鼻尖捕捉到了空氣中沉穩的木香味和淡淡的名貴香燭氣息。

一個中年人，兩個孩子,圍着

一口鍋？

「.」

不.值錢？

整座閣樓只剩下她手裏著一點點微光了。

連着登了好幾層都是空屋子，什麼擺件都沒有，連最開始從頂上灑下來的光都消失了。

對方的手臂繞過她的肚子，堪堪圈住她的腰，差一點她的小圓臉就要和地面親密接觸了。

或許是她身上太涼，暖暖的觸感從對方的手臂上傳過來。

呼.

是活人就好。

兩個人就這麼僵住，即使她被勒的有些不舒服。

她胡思亂想着，覺得自己就像個菜籃子似的掛在這人手臂上，有些後知後覺的羞恥。

對方的手掌攥成拳，隔在兩人之間，是一個安全距離。

沈茶莫名覺得

他在緊張。

最終還是沈茶開了口。

「我肚子疼。」

那人身影微動，沈茶都怕他一個鬆手把自己摔下來。

他沒有，就保持這麼個挎着她的姿勢走了幾步。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沈茶感知到自己被放在了一個很柔軟的地方。

她被小心的放下來，那人的動作很輕，沈茶能感覺到一剎那間對方的靠近，好像是在檢查她現在坐的地方夠不夠舒服。

片刻后又像是被此刻的距離嚇到，猛地後退兩步，剛剛帶着一個她，這人的腳步聲都輕不可聞，現在倒是將腳下的木板踩出聲音來。

有點可愛。

身上的衣物冰冰涼涼的貼著，沈茶卻覺得有些暖和，她猜這人的年歲應當不大，根據他剛才彎腰的動作和幅度來看的話。

又沉默了一會兒，兩人都不知在想些什麼。

在門開之前，恐懼像是已經到達了極致，被絆倒之後沈茶倒是沒那麼怕了。

如果這個屋子裏能再亮一點就好了

她這麼想着，打了個噴嚏

帶着濃重的鼻音，像小貓打呼嚕似的，小小聲。

打破了安靜。

沈茶聽見那人開始在房間里走動起來，腳步聲聽起來有些慌亂的樣子。

還有翻箱倒櫃的聲音。

他在找什麼.沈茶昏昏沉沉地想。

她聞到了木炭的味道，「呲呲」兩聲過後，嵌入牆壁里的熏爐被點亮。

沈茶終於看清了這間屋子裏的佈置，她坐在兩塊軟墊上，上面鋪了毯子，屋子不大，但五臟俱全。

正對她的位置擺了一排書櫃，梨花木的桌子，桌底散亂著好幾紅木做的箱屜，屋子裏鋪了厚重的地毯，一直延伸到最裏面的屏風處。

屏風后能隱隱窺見，屋頂垂下的暗綠色幕簾將床榻罩住，只留出一個小角，可以看出有人使用的痕迹。

她什麼都看見了，也包括那個人。

他背對着她站着，火光將少年人的影子拉長，他比自己想像要高，但也就比沈茶高一個頭的樣子。

「.」

「.」

要了命的沉默。

平白無故的，沈茶居然覺得熟悉和安全。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抵是真的腦袋昏沉了吧，

她懶懶的支著腦袋，用一種她自己也覺得陌生的口氣道

「.我冷，想吃糕點。」

這次她聽到對方的聲音了，有些沙啞，像是好久沒和他人交談過一般，從喉嚨里發出的應答。

「嗯。」

他又忙起來，只是始終背對着沈茶，就連被褥也是從身後遞給她的。

小小的一塊，正好能將沈茶完全蓋住。

她其實想去熏爐旁邊吧自己烘乾，但又懶得東，所以也就這麼將就著把自己包起來。

整個腦袋都被蓋住，她聞到被褥上淡淡的香味，被熏曬的很蓬鬆，乾乾淨淨地貼着她。

顯然房間里的唯二的人也想到了這一點，於是沈茶又被連着被子整個人從墊子上抱起來。

他還細心的將她的腦袋完全蓋住，安慰似的拍了拍。

沈茶被挪到熏爐前坐着了。

她想偷偷的回頭看一眼，那人在忙碌中竟然也能發現她的小動作，一側身，就拿背影對着她。

沈茶更好奇了。

什麼啊

熏爐頂上的水壺裏傳來咕嚕咕嚕的冒泡聲，像此刻沈茶生出的好奇心。

她還是時不時的打噴嚏，約莫是真的感染風寒了。

身後的人每聽見一聲，動靜就更大，好似怕耽誤了什麼。

沈茶沒想過自己能在這樣的地方吃上糕點，好看的花瓣的樣式，層層疊疊的口感。

沒有她討厭的薄荷和花生，淡淡甜口，正中她的喜好。

那人將盤子放在她面前，背對着她反手將沈茶腦袋上的被子掀開一個小角。

他的背影顯得很拘束，像是怕她不喜歡，沈茶不知道他是從哪裏找來的糕點，但裝桃花糕的盤子很精緻，花紋和樣式很搭配。

其實她不挑的，也不是很餓，就是莫名其妙的想提一些要求。

她現在很奇怪，沈茶自己也知道。

不然為什麼，她此刻很想拉住他的袖子，心底好像有好多問題要問。

她也真的這樣做了，有些圓潤的手指揪住一點點衣料，

「還想喝水。」

啊啊啊啊我不是想說這個。

手上的力道倒是沒松，就這麼牽扯著。

少年人頓了頓，明顯地僵住。

「等一等。」

沈茶這才反應過來他站在這兒，是在等爐子上燒的水。

沈茶自暴自棄地將自己重新埋在被子裏，捂的死緊。

李希陽感知到女孩子鬆了手，窸窸索索的聲音，帶着些許後悔的嗚咽，他忍不住回頭。

看到一個蠕動的被褥糰子，晃動了兩下之後又皺皺巴巴縮起來，在他眼裏，有些鬱悶的可愛。

她.生氣了？

沈茶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但又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委屈情緒從何處而來，直到感覺有人扯動自己身上的被褥。

那人力氣不大，她掙扎了兩下便放棄了，不想也知道自己此刻頭髮亂糟糟的，她是抱着破罐子破摔被人刨出來的。

這次不是背影

他蹲下來，將茶杯放進她手裏。

長長的羽睫在眼下投出窄窄的一道影子，臉還有些稚嫩，是處於孩子和少年人之間的那種長相。

明明臉上沒什麼神色，但眼神像是帶着溫度，他沒看她，只是牢牢的扣住杯子，以防她拿不穩。

沈茶愣住，無數的想法像潮水一般從腦海里褪去，只剩下一句話。

【說他長得很好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