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愛人同志（1）

在你看到這篇小說之前，或許在某一個時刻聽到過一歌，叫做《愛人同志》。***

這羅大佑的作品曾偶爾地佔據過我二十來歲的耳膜。我不大記得歌詞，歌詞已被大佑蒼涼的聲音覆沒了，我只記得被他反覆吟唱的一句：「愛人同志，愛人同志……」

有一天，這已經是十年之後的事了，我與格恩走過一個小小的音像店時，這已不再流行的老歌突然響起，愛人同志這四個字啞啞地擲進我的腦袋，在我還來不及阻擋的同時，心裏一驚，好像突然明白了這四個字的所指。

我一直不知如何描述我和格恩的關係。六年前，一個庸俗而奢華的婚禮讓他成為了我的丈夫。在我的朋友們紛至沓來的離婚事件的衝擊下，他居然還是我的丈夫，這僅是從法律上來講，因為我們分房而居已不是一年半載了。

你可以看到的是，在大多數時候，我們相敬如賓。在你看不到的大多數時候，我們形同陌路。

所以找到愛人同志這個詞時，我甚至有些激動，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那些打問我婚姻狀態的所有密友。愛人——**的人，同志——不用我解釋，街上行走的絕大多數人，都可以獲得這樣的稱呼。

皮皮總是諷刺我們，說你們那算什麼呀，愛不敢愛，恨不敢恨的。她知道得太清楚，不像別人，都以為我和格恩是相濡以沫的一對兒。幸虧我家的房子大些，否則怎麼可能成為愛人同志呢。房子總能成為結婚或離婚的黏合劑，包括我們這種半吊子夫妻。

我的房間很舒適，白色的亞麻布床單，藏青色的亞麻布窗帘，還有一些從祖國的邊邊角角帶回來的風格濃郁的地毯和壁飾，使得這所房間終於成為年少憧憬過的無數房間中的一個樣板。有一間自己喜歡的房間並不太容易，好在我和格恩都比較明白這個道理，都守着這個房子不願動彈。我們或許都是那種既不願打破一個舊世界也不願建立一個新世界的懶人。不是有人早寫過了嘛，懶得離婚。

所以我有了一個人呆的時間，我經常地坐在鏡子跟前，望着那個不再年輕的一臉菜色的女人，心中生出無限感慨或怨恨，是誰耽誤了我的青春，讓它們一點痕迹都不留地一聲嘆息都沒有地消失了呢？是格恩呀！這種怨毒的緒剛一起來，我就意識到自己的矯，馬上打住，從鏡前轉過身，挪到電腦跟前，繼續我那不知結果和理由的寫作。我從來不進格恩的房間，格恩有時會站在我房間的門口。一般那是星期三。星期三是我們扮演夫妻的日子。我們用各種方式來度過這一個日子。有時他會提議看電影、散步。昨天他來叫我的時候，我正沉思默想。他說，有部新片子，你愛看的那種，好像是什麼行星撞地球。我雖然不願從美妙的沉思默想中起身，卻也不願打破這已堅持了二年之久的規則，規則一亂，又將是個無序的開始，要費多少心思花多少腦筋才能使它走上正軌。我起身，以最陝的速度沖澡、化妝，換了身他喜歡的衣服挽着他出了門。

在電影院的小賣部前，他為我買了愛吃的零食，進入包廂。影片並不像我想像的那樣吸引人，但我還是在一些鏡頭出現的時候，小鳥依人地摟住他的腰，鑽到了他的懷裏，然後是意料之中的親吻——電影結束的時候，我們火候剛到，一路心急火燎地回來，直奔床上。事完了就是完了，他通常是很有禮貌地吻一下我的面頰，走出去時輕輕地帶上門。

有時我真的想笑，又覺得不合時宜，儘管我因此對自己充滿惱怒不滿。

格恩也知道這些，不過他安慰我說，身本是個魔鬼，你不要妄想跟它作對。

格恩的確像個哲人，他屬於一輩子都清喔得沒有激的那種男人。認識他時我還rj，夾在姐姐那一群饒舌的大學生堆里，聽聽這個激揚文字，那個指點江山，那時只有各恩坐在一邊不太語，他抽煙，鏡片後面的眼睛偶爾射出一絲光芒。我總會因為某一點而喜歡一個人，格恩在別人高談闊論時總是不大說話，就這麼簡單，我愛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