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曲終人散

72 曲終人散

轉過身,風扶遠蒼白的面孔就在眼前,他看着她,幾許憂傷幾許滿足。

視線下移,一把猶帶鮮血的長劍穿胸而入,只差一寸便刺入她體內。

簡明心的尖叫聲換回神智,想接住倒下的人,奈何她力氣薄弱,二人雙雙倒地。

顧不得身上的疼痛,代婉將他抱在懷中,擦着他嘴角蜿蜒不斷的紅線。聲音哽咽:「你傻不傻呀,我都這樣對你了,你還幫我擋劍。」

風扶遠勾了勾嘴角,想說些什麼,一開口卻湧出大片鮮血,身上的大紅喜服很快被染成深紅色。

代婉被嚇壞了,慌忙用手去擦,反倒弄得他滿臉都是,看起來尤為可怖。

蘇逸收回插在簡明心胸口的劍,看着相擁的二人,並未上前。

遠遠站着,雙手緊緊握拳,眼底是奔涌而出的沉痛。

被代婉擁在懷中,風扶遠體會到從未有過的安逸,嘴巴張了張,想說些什麼,卻被她止住,緊緊捂住他的嘴巴,似乎這樣就可以阻止生命的流失。

「你別說話,我帶你會霾山,無論用什麼辦法,我一定會把你治好。」

握住她慌亂想將他扶起來的手,藉著力道昂起上身,簡單的幾個動作卻似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咽下一口腥甜,粗喘幾口氣,臉上現出一抹笑意,扯着她的衣袖。

「這件喜服是我親自為你挑的,你覺得不好?」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在計較蘇逸的話,代婉破涕為笑,心下卻越發悲戚迷茫,頻頻搖頭:「如果不是因為滿意這件衣服,你以為我會乖乖穿上。」

對她的回答十分滿意,嘴角溢出幾聲輕笑,轉着腦袋往她懷裏鑽了鑽,就像一個極度依賴的孩童。

「我就知道。雖然對不住公孫。不過你要記住,誰是第一個,與你拜堂成親的人。」

「婉兒,不要忘記我。」

代婉連連點頭,決堤的淚水滴落在他的臉上、唇上,風扶遠抿了抿唇,笑容裏帶着滿足,民間流傳著一個說法,真正悲傷的眼淚是苦澀的,那麼這是不是可以說明。她其實是。有一些在意他的。

視線越過代婉。落在不遠處的那道月白身影上,目光已經失去焦距,卻還是準確尋到方位,模糊的身影漸漸清晰。風扶遠無聲吐出幾個字,微微上揚的弧度永遠定格在嘴角。宛若在落霞峰頂,每一次切磋武藝,一旦佔了上風,他總會露出這番表情。

「公孫,保重。」

咣當一聲,長劍落地,蘇逸將雙手握的更緊一些,指尖穿進掌心才能止住渾身的輕顫。

深吸一口氣。一步步靠近,腳上仿若掛着千金大石,每一步都走的艱難而沉重。

代婉一直不敢動,甚至不敢呼吸,生怕一個輕微的動作。懷中人便會消失不見。

眼前蒙上陰影,茫然抬起頭,對上一雙深邃的眸子,似乎找到倚靠,痛苦的嗚咽和著接連不斷的眼淚從嘴角溢出,再壓抑不住,嚎啕大哭。

握着她另一隻手,蘇逸並沒有出言安慰,此刻的他,說不出任何安撫的話。

大紅喜堂,處處透漏著壓抑沉寂,身處悲傷之中,沒有人注意到,原本已經斷氣的簡明心張開了眼睛,撐著身子一點點往前挪,只差一點,就一點,她卻無氣力再靠近半分,望着那張蒼白卻依舊俊逸非凡的側臉,眼角溢出清淚,伸直手臂,拉住他的衣角,臉上掛着滿足,雙目緩緩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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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代婉一直在不真實中度過,無論如何接受不了風扶遠就這樣死去的事實。

,那個長著一雙桃花眼,一天到晚沒個正經,卻又會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絕不含糊的人,即便後來選擇完全不同的路,他也從未想過傷她分毫,代婉知道,風家堡這幾日,若非他拼力相互,她怕是活不到現在。她也相信,即便簡清璋舉事成功,蘇逸淪為階下之囚,有他在,也必能性命無憂。是以,無論形勢多麼兇險,因為這一份確信,她從未過分擔憂。

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就這樣輕易沒了性命,還是為了救她?

察覺到她的反常,即便亟待處理的事情堆積如山,蘇逸還是空出大部分時間陪在她身邊。

正如蔻紅所說,她看起來沒心沒肺,卻比誰都更重情義。

風扶遠早在三日前便依著風城習俗下葬於風家墓園,是他親自送到的。為了慰藉他的在天之靈,並未對風家堡其他人論罪懲處,只是沒收全部家財,仍可安逸生活,這是他登基以來,唯一處置不公允之事,也是他作為公孫儀,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仙道輪迴之事,你比我知道的透徹,阿遠他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有緣自能相見,你又何必為一具凡間皮囊憂傷至此。」

蘇逸是別無他法,才會想起這番牛鬼蛇神的荒唐話,卻正好彌補她心上的空缺。

當面臨不願意發生的事情時,人們第一反應是否認,緊接着便進入自我安慰,代婉此刻正處於第二階段,蘇逸又恰巧給了她一個聊以慰藉的理由,兩顆心都鬆了大半。

她相信,不管何處,終有再相見的一日。

歷經生死劫難,代婉看清許多,不再糾結彆扭,溫順地隨蘇逸回了京。

蘇逸打着微服出巡、體察民情的幌子出了宮,所以並沒有引起多大懷疑,只是豫王爺意圖謀反之事不可避免的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牽涉其中的王公大臣人人自危。

對於後宮來說,前朝之事再出乎預料,也比不得代婉重回唯珍閣來的震撼。

沒有人忘得了,太后、皇后是因何被趕至廟庵,她們又是因為誰被禁足三個月,罰抄佛經百遍。是以,在她回宮的第一日,整個後宮的和諧氣氛變得緊張而詭異。

她們在看,重新掌權的皇後會如何對待這個害她險些失去寶座的女人;同樣也在拭目以待,在她離宮期間獨獲皇恩的昕貴妃,是否能夠固寵。

回到宮中第一日,按理說該去皇後宮中請安問好,可唯珍閣中卻了無動靜,這被認為是代婉對慕容瀾的挑釁和報復,誰不知道前左相代世明與慕容簡不共戴天,代家的沒落與他們父女脫不了關係。

正待後宮之人看好戲之時,皇后慕容瀾一身綉鳳正裝出了門,皇后儀仗開路,所到之處眾人下跪行禮。

慕容瀾高坐軟轎,冷眼瞧着腳下跪拜之人,怎會不知她們心中的想法,可無論怎樣都改變不了她是後宮之主的事實,即便背後如何譏諷嘲笑,見到她還不是一樣俯首稱臣,連正眼看她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行至唯珍閣門前,負責守衛的御林軍紛紛行李問安,慕容瀾微微頷首,卻沒有莽撞的直接推門而入,庵堂的那些日子讓她學會了很多。

「本宮知道你們奉了聖令,沒有皇上的口諭任何人不得入內,本宮不欲為難,你便進去問問,代姑娘可有閑暇見我一面。」

堂堂後宮之主肯屈尊降貴親自上門拜訪,還肯主動降低姿態,着實不易。看着這位賢惠大度的皇後娘娘,不由得心生憐憫,小小請求誰又能拒絕。

天色微曦的時候才回到皇宮,一路舟車勞頓代婉早已精疲力竭,撇下會見朝臣的蘇逸,自己先回了唯珍閣,倒頭就睡。

一覺入夢,夢中出現了許多人,風扶遠、心兒、南流蘇還有滅……

睜開眼睛,一滴清淚自眼角滑落。

將她喚醒的小宮女見狀嚇得雙膝跪地,不住磕頭求饒。

將她喚了起來,揉了揉額頭,啞聲問:「怎麼了?」

「啟稟主子,皇後娘娘駕到,現就在唯珍閣門前。」

代婉微微一怔,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既已回到這個地方,有些事情是躲不過的。

只是慕容瀾……她忘不了那日慈夕宮她冷淡倨傲的眼神,每每想起,都讓她極不舒服。

「請她進來。」

略微梳洗打扮一番,衣襟還是臨睡前那一套,只是在外面加上一件白色罩衫,在華衣美裳的慕容瀾面前顯得分外樸素。

慕容瀾眉頭輕蹙,卻也沒說什麼,儘管宮中嚴規,帝後面前不得着白。

慕容瀾高居主位,代婉並不在意,隨意在下首找了個位置坐下。

低奢雅緻的大堂只剩下二人,顯得尤為空擋。

慕容瀾淺嘗一口春茶,是雲南特供的獼葉普洱,一年下來產量也不過半斤,一直是皇上的御用茶葉,便是她宮裏也是沒有的。口中的茶似乎變了味而,剛開始清甜異常,之後卻越來越苦澀。

放下茶杯,終於將目光落在另一個人身上,淡淡開口:「你似乎清減了許多,可是身體不適。」

「多謝皇后關心。代婉身體並無異樣。」

「如此便好,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可別像昕貴妃那樣,三天連頭傳召太醫,好在有了好結果,你該是不知,文昕已身懷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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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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