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江面上的男人（上）
一共有兩輛小轎車，因為平刻與張穎不樂意與卓飈坐一塊，而卓飈也笑嘻嘻的表示自己的不屑。於是卓飈與老師趙一川以及李先生父子上了同一輛車。
卓飈坐在副駕駛位置，趙一川以及李先生父子坐在後座。車輛啟動，開往久安市。
需要說明的一點是，超能學院其實是一個總稱。它由很多所院校組成，分佈於世界各地，直屬世界政府管轄。現在要去的那一所，便是久安市的超能學院。全稱為超能學院久安分院。在眾多的超能學院中，久安學院的教學質量以及規模都是很不錯的。在每一年媒體的排行上，久安分院都能排上前十。
轎車上了超級高速公路，以兩百二十碼的高速，早上出發，會在夜裏九點鐘左右到達久安市。
平穩前進，卓飈饒有興趣的看着駕駛員，開口說道：「這裏能飈上三百碼，為什麼只開到兩百三？」
駕駛員咧嘴一笑，說道：「安全第一。」
卓飈撇嘴說道：「要不讓我試試看？」
駕駛員搖頭：「這種高速，沒有一定的駕駛年齡，還是不要試的好。你知道，超級高速公路，一般來說，沒有S級的駕照，是不能在上面行駛的。」
卓飈聳了聳肩，無奈說道：「算了，我連最低等級的C駕照都沒有。」
他轉過頭去，無意說道：「不過你信不信，小爺我曾經什麼破駕照都沒有，卻照樣能夠開着車橫衝直撞……」
坐在車上，看着遠方的大橋，卓飈精神瞬間有些恍惚。他彷彿看見多年以前，父親帶着年幼的自己，將車停在道旁，指著橋下滔滔江水，說道：「我以前是這江邊的一個打魚人。那時候你剛出世不久，你母親嫌棄我的窮困，跟着一個富商跑了。你母親離開我的那夜，我抱着出世還不到一周歲的你，就站在這裏，看着下面江水，準備跳下去。」
「但是那時你的一聲啼哭阻止了我。你一直在我懷中哭泣，似乎在哭訴命運對你的不公。有一個狠心的母親，有一個懦弱的父親。」
「我在江邊站了一整夜，終於在黎明到來時候，成功的將你哄睡着。你在我懷中安靜的睡着，那時我看着你漂亮的小臉蛋，忽然間覺得自己是世間最偉大的父親。」
「那時候我對自己說，我要給你世間最好的一切。你是我的孩子，我需要你以我為榮。」
不知不覺，卓飈的眼眶有些濕潤。那個慈愛而固執的老男人，他張開羽翼，將自己護在身下。原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會得到他的保護，但是他終於離去。
跨江大橋，總長三千六百八十七點六米。在第五百七十六米的右側鐵欄桿上，有銹跡斑斑的划痕。經過那處，卓飈抬眼去看，想要找尋當初的痕迹。
父親離去，家破人亡的那夜，他獨自跑到橋頭，在當初父親準備跳下去，多年後最終跳下去的地方，準備結束自己的生命。他在欄桿旁用尖銳的石塊划著鐵欄桿，不斷的問自己，會不會死，能不能死，敢不敢死。
黎明時候，一群夜歸的小乞丐發現了他。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看，有人要跳江自殺。於是他被一群小乞丐圍住。他們並沒有勸自己不要跳，反而瞪着好奇的眼睛，看着自己，等著自己跳下去的那一剎那。
或許自己跳下去的那一剎那，他們會歡欣鼓舞，為了自己從未見過的有趣事情，轟然叫好？
他當時轉頭看着這些乞丐，突然間放聲大笑：「你們都在看着，都在等著！但是我不會死，我卓大少，不會死！你們就看着，你們就等著吧，我就讓你們看着，讓你們等著。你們都想讓我死，但我偏不！風光無限也好，苟延殘喘也罷，我卓大少不會讓你們如意，我卓大少不會死！絕對不會！」
車上的卓飈突然間蹙眉，馬上轉過身子，打開車窗，伸頭去看窗外。
司機看見他的動作，驚恐叫道：「危險，別把頭伸出去！」他一邊說着，一邊用手去扯卓飈衣服，叫道，「後面如果來一輛車，你這頭就沒了，回來！」
卓飈被硬生生的給拽了回來，蹙眉自語：「不對，不對，這不可能！哪裏去了？我不會記錯，肯定在那裏！」
趙一川聽見卓飈的話，問道：「你怎麼了？」
卓飈回頭說道：「那邊的欄桿，跟以前的不一樣了！大橋欄桿翻修了？如果翻修了，怎麼其它地方還有划痕？」
趙一川蹙眉看着外面，慢慢的眯起了雙目，沉聲說道：「停車。」
司機疑惑說道：「這是高速，後面的車會撞上……」
「停車！」
司機聽見趙一川的話，不再反駁，猛踩油門。從後視鏡中，看見車后迅猛而來的車輛，額頭不禁冒出冷汗。
李先生沉默不語，緊緊的抱着小雨，用手捂住他的雙目。
卓飈緊緊地蹙著眉頭，他不知道已經發生了什麼。他只是突然間覺得有一股鋪天蓋地的壓力侵襲著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回頭去看，後面車輛呼嘯而來。它似乎拉起了一塊巨大黑幕，竟然硬生生的將後面的天空遮蓋！
「哼！」趙一川冷哼一聲，「暗七星。」
卓飈死死的瞪着那拉起黑幕的車輛。它直直的衝過來，沒有意外的話，他瞬間就能暴了自己所在這輛車的菊花。
趙一川彈起身子，手上捏住後座座椅，狠狠地捏了下去！
卓飈只聽見耳邊轟鳴聲響，一道強光從車尾掃射出去。這道強光進入後面的黑暗，如狼入羊群，毫無阻力的將黑暗的天空硬生生的射開一個巨大的口子！
從黑暗中，有個男音悶哼，緊接着，黑暗如同潮水般後退，最終消失在天際的某一個點。
回過神來，卓飈所在的車輛竟然只是在大橋的一端，根本都還沒有來得及上橋，就已經停在原地。
趙一川沉默半晌，對司機說道：「車什麼時候停下來的？」
司機看着眼前景象，背後濕濕的十分難受。他強自咽了口口水，搖頭不知。
這個時候，平刻走到車邊，探頭問道：「老師，怎麼不走了？」
趙一川搖了搖頭，沒有多說話，示意司機開車。
李先生微微笑道：「暗七星，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咱們著了他的道兒。不過……」他探出身子，拍了拍卓飈的肩膀，微笑說道，「還好發現的早，車上的粒子散射裝置還能起到作用。如果完全陷入他的暗黑領域，咱們就真的逃不出來了。」
卓飈撇了撇嘴，沒有說話，繼續看着窗外世界。
車輛呼嘯而過，卓飈眼角閃過一抹白色。他揉了揉眼鏡，害怕自己看錯或者錯過了些什麼東西。仔細去看大橋外面的滔滔江水，竟然看見在那江水之上，正立着一個人。他的腳底輕輕踩踏在江面上，隨波逐流，毫無定法。
那個人穿着一身白衣，就那麼輕鬆寫意的站在江面上。他睜著雙目，看着這輛車。中間有遙遠的距離，按理說卓飈應該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卓飈偏偏看清楚了他稜角分明的面容，看見了他的披肩長發，甚至能夠看清楚他漆黑色瞳仁中的神彩。
卓飈看見那個人用一種無法描述的目光看着這輛車的後座，也許他在看老師趙一川，也許他在看李先生。那眼神難以捉摸，似乎憎惡，似乎懷念。
然後，卓飈看見那個人將目光轉過來，怔怔的看着自己。他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但是瞬間熄滅，目光迷離，似乎陷入了一種深深的迷惘。
在這個早晨，江上起了不輕不重的霧，那個白衣男人深藏霧中，輕立江面，如夢似幻。
趙一川看向窗外，輕聲對卓飈說道：「那是我的第一個學生，也是你的大師兄。」
應樂？他竟然是應樂？
卓飈想要將自己的目光抽離回來，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目光已經與應樂的目光交錯在一起。這個時候，他竟然無法控制自己。應樂看着自己，自己便身不由主的看着他。目光如同有實質一般，陷入了一片泥沼，他自己已經拔不出來。
呼吸漸漸急促，他只覺得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壓力慢慢的靠近自己，慢慢的施加到自己的雙肩上，越來越重，越來越重。他想要呼救，讓老師趙一川救自己，卻悚然發現自己發不出一點點的聲音。喉嚨如同乾渴了數百年數千年數萬年，他張大嘴巴，只能聽見自己喉嚨發出嘶啞低微的聲音。
李先生蹙著眉頭，想要說些什麼。但當他轉頭看見趙一川安穩坐在位置上，不言不動的時候，他放棄了原本的打算，坐好了身子，將愛子小雨抱在懷中，低聲逗弄。
冷汗一點一滴的從卓飈額頭滲出，順着臉頰流淌。這個時候，他不相信自己的老師什麼也沒有發現，但是老師沒有動。
他為什麼不動？
卓飈馬上放棄了這個疑問，因為他根本就不是輕易向別人求救的人。當他發現別人無意救自己的時候，他更加不會再對別人抱有任何的希望。他狠狠地拋開了關於老師為什麼不救自己的疑問，準備自己咬牙扛下來。
驢脾氣的卓飈狠狠地咬上牙關，蹙著眉頭，一改剛才的疑惑，用兇狠的目光死死的回瞪着江面上的應樂。
似乎是看見了卓飈眼神中的兇狠，應樂明顯的愣了一下。然後他微微一笑，在江面上輕微的向前走了一步。
只是那輕描淡寫的一步，卓飈只覺得肩上的力量猛然增大，如同一座山突然間壓了下來。他幾乎都能聽見自己渾身的骨骼咔咔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