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江面上的男人（下）

卓飈無法退，而且按照他的脾性，現在就算能退，他也不樂意退，不會退。

你強，你厲害，有種你弄死我，你弄不死我，我就瞪着你！

雖然說瞪着應樂，並不能讓應樂怎麼樣。但是卓飈就願意這樣，就樂意這樣，你弄得我再怎麼慘，我也要瞪着你，不讓你稱心如意，不讓你有絲毫的快意，不讓你有絲毫的成就感。

應樂又輕輕的在江面上向前行了一步。江上霧氣，似乎懼怕了他一般，他走到哪裏，那一塊的霧，便消散到哪裏，在他的周圍飛舞，近不得身。

卓飈只覺得口中一甜，死死咬着的牙關，讓牙齦也流出血來。因為承受着巨大的壓力，讓他的脖子有些微微的顫抖。但這只是前奏，在不到十秒鐘的時間裏面，他的渾身都開始顫抖。

卓飈狠狠地握緊雙拳，反手打開了車前的點煙器。在司機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伸出食指便插入點煙器中！

被燒得火紅的鐵絲猛然接觸人肉，便發出一聲輕響，然後車廂中便瀰漫看一股焦臭味道。這一瞬間，汗如雨下。但是他終於不再顫抖，劇烈的灼痛，讓他的身體回復了正常。

司機本想阻止，但是從車內後視鏡中看見趙一川的神色，便打消了本意，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繼續開着車。但是眼角卻打量著身邊的年輕人，不禁暗自佩服他的狠辣。

「爸爸，什麼東西燒焦了……」小雨從李先生懷中彈出腦袋，低聲說道。

李先生慢慢的打開了車窗，低聲說道：「小雨透透風吧。」

小雨伸出腦袋，呼吸著外面的空氣，忍不住轉頭看了看前座動也不動的卓飈，好奇問道：「那個大哥哥在幹什麼？」

李先生緊緊的抿著嘴唇，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然後用手扭過小雨的腦袋，讓他看着窗外。

轎車仍然在高速上行駛，此時，路程才過了一半。

後面的轎車中，張穎三人終於看見了江面上的應樂，不禁掩嘴。

平刻緊張說道：「那個人……難道是……」

張穎年歲最長，平時看過一些世界政府的通緝令，從身形判斷，那個人應該就是應樂不錯。她微微的點了點頭，說道：「小心。」

余萍問道：「他站在江面上幹什麼？」

張穎說道：「江霧無法近身，他正將氣值外放。你看，仔仔細細的去看，江霧之中有一道極細極細的通道，那應該是氣經過的通道。」

平刻說道：「學姐你的意思是，應樂他將氣外放，與老師鬥法！？」

張穎點頭：「應該沒錯。」

平刻捏著拳頭，焦急說道：「我們要幫助老師！」

張穎按住他的肩膀，說道：「怎麼幫？你的氣能夠憑空外放嗎？」

只是這一句話，便讓平刻啞口無言。

「這麼遠的距離，氣值不到兩萬以上，再經過專門訓練，是沒有辦法觸碰到應樂的。我們幫不了老師。只能做個準備，如果老師那邊有什麼情況，就算拚命，也要拼一把。」

張穎說的話不錯。也正是因為如此，在現在的狀況下，是應樂攻，卓飈守。也只能是應樂攻卓飈守。

應樂又向前行了一步。

卓飈陡然間如遭雷擊，即使換了個指頭塞進點煙器中，仍然無法拉回自己的思維。他的耳中轟鳴作響，鼻孔眼角嘴角都流出血來。

即使他現在仍然瞪大雙目兇狠的看着應樂，但是眼神中，兇狠之色越來越少，思維慢慢的停住。精神在這個時候，已經無法支撐他的倔強任性。他狠狠地皺着眉頭，想要拉回自己的思維，但是終究抵不過這天地間巨大的壓力。

他覺得自己似乎幾百年都不曾睡過一般，現在急切的盼望閉上雙目，好好的睡上一覺。

上眼皮似乎有千斤一般，慢慢的向下落。在這個過程里，卓飈一直想要拉回上眼皮，不過他瞳孔中的黑暗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最後的光明，只剩下了一線。

瞳孔所接受的光明，從一個平面，變成了一條線，然後漸漸縮短，漸漸縮短，最後只剩下了一個點。

他似乎看見了遠處江面上的男人正準備收回目光，似乎看見了他臉上的快意。

他似乎聽見了老師趙一川在背後的一聲嘆息，似乎能看見趙一川慢慢伸過來的一隻手。

就這樣了？難道就這樣了？

真希望變強，真希望得到更多的力量，那樣的話，我依然驕橫故我，我依然是獨一無二的卓大少，父親不會心死跳江……那樣的話，一切都不會是今天的模樣了吧？

就這樣了嗎？

趙一川的那一聲嘆息，從他的鼻腔中鑽出來，帶着濃厚的失望音調。這樣的音調，曾在那個老男人的面前，聽到過多少次呢？

真希望自己不是那個無能卻驕橫的卓大少，真希望自己從未聽過這樣的嘆息。

那最後一點光明漸漸暗淡下去，他的思維在最後一刻混亂不堪，似乎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在面前轟然崩塌。

他看見了曾經的自己，嬌生慣養，花花大少，不學無術，心如死灰，淪落為乞，偷雞摸狗，混跡市井……

「他快死了」，李先生終於忍不住說道。

這一刻，趙一川的手距離卓飈的肩膀，還有一**離。他輕聲說道：「我知道，但是我終究不會坐視。師兄弟見面，是遲早的事情，早見早好。」

最後一點光明反射出現實的世界，依舊是那百年不變，風雨中聳立的跨江大橋。那一瞬，他看見那個老男人的背影，翻過了大橋的圍欄，縱身一躍，消失不見。

最後一點光明終於消失不見。整個世界一片黑暗，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不斷的嘶吼，變強，變強……

但即使光明不再，那最後影像仍然在腦海中盤亘不去。

怦怦……怦怦……

趙一川的手，距離卓飈還有很短很短的距離，不到一秒，就要搭上去。李先生突然間蹙著眉頭，鬆開緊緊抱着的小雨，快速的捉住趙一川的胳膊，不讓他再寸進一分。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聽……」李先生輕聲說道，「聽，我能聽見他的心跳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急促……將死的人，心跳聲會越來越慢，但是他的心跳卻越來越快……你聽見了嗎？」

卓飈腦海中的畫面突然間消失不見，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他只覺得渾身上下鼓脹難忍。心臟瘋了一般迅速跳動，胸口血肉竟然都隱隱發痛，心臟似乎就要突破胸腔的保護，硬生生的蹦出來一般！

趙一川偏頭去看卓飈，然後看見他的髮絲開始滴血！

李先生湊上頭去看，驚訝說道：「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心跳太快，血液流動速度快到了無法想像的地步！血管根本承受不了這樣的速度！他渾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滲血！」

「什麼！？」趙一川瞠目結舌，「李先生，這是……為什麼？」

李先生搖了搖頭：「不知道……也許……他在進化……」

「進化？」趙一川疑惑說道，「為什麼我完全沒有聽說過？」

李先生道：「我也只是在一些科學文獻的古籍上面看到過關於進化的說法。但是文獻破損，很多東西都描寫的非常模糊……」

卓飈只感覺自己的所有內臟都瘋了似的運作起來，似乎有一股全新的力量，從心臟開始瀰漫到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中。

趙一川轉頭看着李先生，似乎看見了他眼中一股隱藏不住的狂熱。這個時候，他猛然想起了眼前的李先生，不只是曾經的同事那麼簡單。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前聖者聯盟資深元老之一，後來的風之流亡者中流砥柱。但是無論如何，自己身邊的李先生，是一個瘋狂的人。一直被世界政府通緝。

這一次，自己是秘密來到此處，押解他回世界政府最高法院受審。

這個時候，李先生到底看出來了什麼，讓他如此狂熱？

轟隆隆！！！

這一連串的巨響，從卓飈的內臟中爆發出來，但是除了卓飈自己，沒有任何人聽見。他猛然睜開雙目，朝着應樂所站立的方向，狠狠地瞪了過去！

應樂原本已經收回了目光，但是猛然間覺得一股凌厲氣勢鋪天蓋地襲來，毫無防備之下，竟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足下不穩，險些掉入江底。

但即使反應夠快，江水還是濕透了他的腳背。

卓飈只覺得渾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這股力量支撐着他，狠狠地瞪着應樂。這次的兇狠，舒爽過癮無比。雖然只是目光，卻恍惚中覺得自己這目光通天徹地，能徹底的將江面上的大師兄，置於死地！

應樂臉上寫滿了驚訝與不解。但是馬上，他便調整了過來，朝前連踏三步！

江面上的霧氣陡然飄散開來。似乎四面八方都堆滿了強力的鼓風機，正對着江面霧氣全力開動。霧氣被撕扯，拉碎，飄散空中，消失無形！

「一萬……兩萬……」趙一川驚悚說道，「接近三萬！氣值怎麼會上升的這麼快！」

李先生認真說道：「繼續漲，繼續漲，讓我看看，到底能漲到多少！」

「停下來了，到不了三萬」，趙一川叫道，「司機，加速，最短時間內衝過大橋！」

李先生厲聲說道：「為什麼不繼續對壘？說不定……」

趙一川喝道：「這是我學生，不是試驗品！氣值兇猛增長，對身體造成的巨大創傷，不是他這種沒有經過特殊訓練的人能承受下來的！」

經過這一系列的事情，車本來也就快到了對岸，加上趙一川的命令，只是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車便衝到了對岸，再過一個轉角，應樂便無法再直面卓飈。

進入轉角時候，卓飈對着江面上的應樂裂開嘴，露出鮮紅的牙齒、滿嘴的鮮血，眼中凌厲兇狠不改。嘴角牽起一絲笑容，那笑容，似乎正在宣告自己的勝利。

應樂看着車輛逐漸消失，終於收回目光，然後低頭看着自己的腳背，繼續隨波濁流，不再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應樂，回聯盟，有埋伏。」

「應樂，聽見了嗎？回聯盟，有埋伏！趙一川帶着李先生走這一段，明面上似乎沒有任何的護衛，但是有大批的超能力者尾隨。暗七星已經遭遇圍堵，速回，速回！」

應樂點了點頭，低聲說道：「知道了。陸罪帶回消息的時候，我就說過，不能輕易動手。是你們太過急功近利。」

看着遠方，應樂突然間笑了出來：「老師，你甘願帶着李靖做誘餌，引我們出來嗎？還是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成了誘餌，被利用了呢？不過你收了一個好學生，比當年的我優秀太多。」

「老師，我是不是應該現在就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