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陰暗之時【二】
這麼說來,藤壺女御今後也不會跨入東三條殿一步了?
實際上,彰子微微鬆了口氣,雖然已經明白自己是再也不能回家了,可是那裏畢竟是自己長大的地方,有自己的很多回憶。章子雖然是自己的異母姐妹,可是想到別的人以自己的身份回到那座院子裏,總是有一點點不情願。
那個即使見面也不認識、甚至連誰是先出生的也不知道的同齡的姐妹……
「雖然本來想和她見一面的,但是如果成為了后妃,那就沒有辦法了啊。」
對彰子夾雜着嘆息聲的感慨,昌浩附和著。
「嗯,大概不行吧。」
小怪一邊靈巧地用火箸翻着火盆里的炭,一邊在旁邊插嘴:
「如果僅僅只是見面的話還是有辦法的。只要拜託玄武用水鏡看就行。這是他最擅長的。」
聽着小怪說完的昌浩死機了一秒,然後大喊。
「喂,玄武,過來一下~」
看到昌浩這麼做的彰子慌張的打斷了他。
「啊啊,以後再說也行。」
跟父親母親以及弟弟妹妹們大概是永遠也不能再相見了。可是要是能這樣看看他們的身影,也可以不再寂寞了吧。只要知道他們過得好就好。
她站起了身,往火盆里的炭蓋上炭灰,火勢一下子變小了。如果完全熄滅了的話下次再生火太麻煩,所以每次都要把火種好好保留下來。向小怪道過謝后,就匆忙離開。
目送著彰子離開后,玄武突然出現在昌浩身邊。
「叫我嗎?」
「太慢了!!」小怪瞬間炸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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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凌厲。
宮殿的飛檐上,一個身影藏身於夜幕獨自佇立着。
緊下方是一片黑暗,稍遠的地方卻是到處點着篝火,照亮了連接各處宮殿的穿廊。不過火光只能照亮附近的地方,不可能照到房頂上。再加上穿着黑色的衣服,一點聲音都沒有,所以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她。
「……」
離天亮還早的夜幕中,風音摸著裸露在外面的手腕,突然抬起了頭。
時機正好。
風音微微一笑。
瞥了一眼左肩上立着的雙頭烏鴉,她眯起了眼睛。
「為了打開那扇門。」低沉並偶而嘶啞的聲音在耳畔迴響着。
左側烏鴉的口中,傳達來遠在西方的宗主的命令。
「……打開,黃泉之門!」
這是養育自己長大的宗主長年來的夢想。而且——
風音咬緊了嘴唇。
只要打開黃泉之門,逝去的靈魂也能得以重回人世。
「只要打開,就一定能!……」
或許是聽到了她重重的低語,右邊的烏鴉抬起了頭,像是安慰她一樣,黑色的長喙在風音白皙的臉龐上摩擦著。風音用手指輕觸長喙,又在烏鴉的脖子上輕輕撫摸著,眼神漸漸變得溫柔。
「……沒事的,嵬,別擔心。這一次一定不會失敗的。」
已經失敗好多次了。就算是為了洗請之前的恥辱,這一次也一定不能失敗。
風音把手貼在胸前,像是要握緊衣服接縫下面的東西一樣,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黃泉之門的後面,有死者的靈魂在那裏。
「……等着我!」
突然,左側的烏鴉睜開眼睛:
「……開門是為了解放風的。」
風音一驚。
「宗主大人。」
「我們必需的是活祭品。」
風音對烏鴉低沉迴響的話語點頭表示同意。
要想完全打開黃泉之門,僅靠他們的力量是不夠的。
那門被強有力的封印守護著。而要想解開那封印,必須弄到的是——神靈之血。
「統治這片土地的人是神的後裔,而做祭品要用孩子沒有被玷污的靈魂。」
聽到這話,風音微微有些動搖。
當世的天皇有兩個孩子,宗主所指的,大概是長女攸子吧?
「請等等!」
左邊的烏鴉冷冷地瞥了一眼風音。風音咽了口唾沫,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開口說道:
「孩子還有別的用處。要祭品的話另有最佳人選。」
「最佳人選?」
「是的。」
風音一臉緊張地接着說下去。
「聽說安倍晴明的血管里流淌著異物的血,而那異物是擁有神靈的地位的。」
左邊的烏鴉低低地沉吟著。
「這樣啊。不過,晴明有十二神將保護著,怎麼才能……」
「能做祭品的,不光是晴明!」
左側的烏鴉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十二神將也不是不死之身,而且也不是完全沒有弱點的。……對了,比如那個火將滕蛇。」
聽到這個名字,風音的眼眸里隱約騰起了熊熊的火焰。左側的烏鴉故意裝作沒看見,語氣紋絲不變地接着說了下去。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那麼,風音——」
烏鴉撲騰一聲飛上天空,拍打着翅膀飛舞而上。
「為了我們的宏圖,更為了你的心愿,在這片土地上打通瘴氣之穴吧!」
風音目送著消失在夜空中的烏鴉,用左手緊緊攥住了右胳膊。
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風音的目光有些動搖。
右手的手腕彷彿還殘留着那時候的感覺。
那到底是什麼風音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之前從未有過的感情在心裏搖擺。
「……真是混亂……」
帶着嘆息聲喃喃一句,風音猛地搖搖頭,用冷漠無情的聲音低語到:
「……安倍晴明。以及凶將滕蛇!」
她扭曲著臉龐一字一句地吐出:
「等著吧,你們犯下的罪行,一定會讓你們知道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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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壺女御二月上旬移居到了土御門殿,在那裏等待立后的宜旨。
「可是,我在想……」
昌浩走在去往大內的路上,一臉擔心的樣子開口道:
「天皇陛下現在住在臨時的行宮裏,這麼說來,藤壺女御被立為中宮皇后之後也要住到行宮了去了?可是現在一條那邊的行宮,地方可比後宮小得多了。」
「哦,這個呀……」
跟在昌浩旁邊的小怪,歪著脖子想了想,白色的尾巴一甩,用後腿直立站了起來。
「我覺得應該是那樣吧。章子才13歲,即使被立為皇后也還只是光有個名分而已。立后之後她大概會搬回已經住慣了的飛香舍,等到秋後清涼殿完全重建完成後才會見到皇上。雖然也許會去行宮,可是臨時行宮比飛香舍狹小得多了。不管怎麼說,現在天皇已經有了一個皇后——定子。準確的說,章子大概爭不過她吧!」
昌浩對小怪的話越發詫異了。
「爭不過?可是,兩個人都是皇后,不是嗎?」
「可是,年紀不一樣啊。天皇快滿20了,定子24歲,彼此脾性都早已熟悉,而且還有了兩個孩子。而章子還只是個孩子,說得明白些,就是她生下天皇的孩子前都只能算是名義上的皇后。」
「……啊,這樣的啊!」
昌浩眨巴了好幾下眼睛,好不容易才恍然大悟一般地點頭。每次遇到這種情況,小怪都忍不住替他發愁。
雖說晚熟也沒什麼不好,可是這傢伙一直像這樣跟彰子一起生活下去能行嗎?萬一……那就讓人操心了。
這個「萬一」雖說不知會是猴年馬月的事情,可是可以預料到彰子應該會很頭疼。
卯時從家裏出來,正好在日出的時候,到達了大內。
小怪騰地跳上了昌浩的肩頭。
昌浩跟門口相識的護衛打過招呼,穿過大門,眺望着重建中的大內。
「後宮的重建好像大致結束了吧?」
「說是結束了,可是內部裝飾什麼的還沒弄完吧?工匠們也不容易啊,天又冷,時間又緊。總負責的行成大人也是年末的時候好容易康復重回到崗位上了。」
藤原行成是給昌浩在成人式時戴冠的人。從行成受到詛咒卧床不起直到完全康復,昌浩去看望過他好多次。
昌浩一邊跟和自己擦肩而過的其他省廳的職人行禮,一邊抽空跟牢牢趴在自己肩上的小怪嘰嘰咕咕小聲說着話。
「皇後娘娘在登華殿住着的時候,行成大人好像經常過去,聽他說皇後身邊有一個特別聰明的女官。」
「哦,是說過,是說皇后特別欽佩的那個女官吧?好像叫少納言之類。」
中宮定子最近帶着去年十一月剛出生的敦康親王一起去了天皇所在的行宮。天皇終於抱上了作為自己繼承人的皇子。
「生孩子果真是件讓人高興的事情啊……」
「那可不?至少成親呀昌親他們出生的時候,吉昌都可高興了。」
小怪一邊看着漸漸明亮起來的天空一邊回答說。昌浩眨巴了一下眼睛,斜眼看着小怪。
「……我出生的時候呢?」
小怪晚霞色的眼睛轉向昌浩,面部表情異樣的神秘。
對着昌浩眨巴了好幾下眼睛之後,小怪才終於開口:
「這個嘛,因為是跟你哥哥他們隔了十多年才生的龍鳳胎,吉昌當然是歡喜到天上去了!」
昌浩明顯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他剛才擔心什麼了。
一邊用尾巴拍打着昌浩的背,小怪一邊回想着當時的情景。
「啊,不過,因為難產露樹在床上躺了足有一個多月呢。那時侯可真是夠嗆啊。」
平時遇到什麼都能保持鎮定的吉昌整天帶着黑眼圈為看病、祈禱手忙腳亂,一度形勢惡化的時候,甚至頹喪得好像整個世界都完了一樣。
「還挨了晴明一頓呵斥呢,『你這樣下去怎麼可以!』之類的。」
「哦?還有這樣的事情呢?」
第一次聽說到自己的出生史,以後有機會要好好問問母親。
拐過西院的角落就能看見陰陽寮了。時間還早,看起來幾名值班的職人去已經忙開了,在走廊上急匆匆地穿行着。這些人大概是天文生吧?
「父親應該在裏面吧?」
昌浩的父親吉昌是天文博士。每個月都有好幾天晚上留在陰陽寮觀測星象。要是看出天空出現了什麼異變,他更是連休息日也要用上泡在陰陽寮里。
昌浩的身份還是「直丁」,算是陰陽寮什麼雜務都要做的小雜役,所以在陰陽寮各個部門都進進出出。比「直丁」稍微地位高點的「使部」雖然也是雜役,但至少還有編派、有任務的分配,只需要管分攤給自己的那部分事情,所以比起昌浩來稍微顯得像是專職人員一點。
去年秋天例行的任命儀式上,昌浩的職務沒有任何變化,今年不知道是不是會有什麼變化呢?
要是可以的話還是想當陰陽生啊。可是如果被分配為天文生的話,可以重新補習自己最弱的觀星術和制曆法,對自己打下堅固的基礎更有利。可是這些也不是自己想怎樣就能怎樣的,人事的分配得看各人的才能與適應性。雖然會稍微聽取些個人意見,但是要是才能不足的話是無論如何也當不上陰陽生的。在這一方面,憑藉自己的努力,彌補才能上不足的藤原敏次很是了不起。
不管怎麼說,將來會怎麼樣全在自己的奮鬥了,首先得認真努力才行。
在規定的地方脫下鞋子,昌浩赤足踩在冰冷的樓梯上,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眨了眨眼。
「……對了,」
肩膀上趴着的小怪扭過頭來。
「我出生的時候,你也在人界嗎?」
如果沒有主人晴明的召喚,十二神將都是呆在人界之外的異界裏。作為晴明護衛的**、天一、玄武他們是怎樣的昌浩不太清楚,至少大半的神將平時是不呆在人界的。
小怪眯起眼睛:「……與其說是我當時在人界,不如說是被晴明召喚過來的。」
孫子出世了,過來看看吧。晴明幾次召喚都被紅蓮拒絕了。
「那,怎麼樣?」
小怪皺起眉頭,不明白他問話的意思。
「什麼怎麼樣?」
「哎呀,就是……」
一手撓著後腦勺,昌浩一邊看着前面一邊說:
「你不是經常被爺爺叫過來嘛,所以我想問你我出生的時候你是怎麼想的啊……」
「我當時想,長得真像只猴子。紅通通皺巴巴的,可算是深刻理解到人家為什麼把嬰兒叫『赤子』了。」
這沒心沒肺的話氣得昌浩眼睛發直。
「哦,是嗎。」
本來還以為小怪會說「很開心啊,平安生下來太好了」之類的話呢,心懷這樣的期待的自己真像個傻瓜。
小怪微微一笑,拍拍昌浩的後腦勺。
「好啦好啦,這種事情別放在心上。該好好工作嘍,晴明的孫子。」
「別叫我孫子!」
為了不引人注意,昌浩說出這句口頭禪的時候壓低了聲音。
昌浩出生的時候,那雙眼眸第一次望向自己的時候,自己是怎麼想的呢?
小怪沉默著眯縫起眼睛。在心中回答自己。
那時候自己胸口湧起的感情,是無法用這時間的語言所能表達的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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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他更喜歡敦康是吧?」
一邊寂寞地低語,脩子一邊用手指輕輕戳著擺在面前的玩偶的臉頰。
「因為,父皇他看上去可高興了……」
抱着弟弟,和母親一起高興著。
連自己不在身邊都沒有注意到。
「沒有那樣的事情哦。只是因為小皇子殿下剛剛出生需要照顧,脫不了手。公主是小姐姐,又懂事,所以覺得放心嘛。」
「……真好啊……」
只要還小就會有人關心啊。那麼,哭一哭看看吧?
可是脩子雖小,卻是知道不能任性的懂事的孩子。知道有些話再寂寞也不該說的。所以,只是默默地忍耐著。
陪在脩子身邊的風音微微笑着。
「是不是覺得寂寞啊……不會有人說您任性的。公主殿下想要怎麼樣呀。」
低着頭的攸子回頭看着風音。孩子純真的眼眸里有淚光隱隱閃動。
「……那本來是我的母后的!」
本來是很高興地盼著弟弟或者妹妹的降臨的。也有好多次,開心地對着母親漸漸隆起的腹部說「快點生出來啊」。
可是,真正生下來之後,母后卻像是被弟弟搶走了一樣,讓脩子寂寞得不行。
連侍女們也是這樣。本該照顧自己的侍女們的注意力也被弟弟吸引了過去,現照看自己的只有這新來的女官一個人。
所以脩子讓別的侍女們都退下了,只留下風音陪着自己。這也算是種任性吧,可是不會給母親添麻煩的,應該可以被允許吧。
「……那也是皇子殿下的母后啊。」
風音靜靜地回答。脩子搖著頭,淚水順着臉頰不住地滑落。
「本來是我的母后,是我一個人的母后!」
喘了一口氣之後,脩子終於把一直憋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什麼弟弟,我不需要啊!」
聽到這句話的風音,眼眸里露出冷冷的光。
「不需要的,只有弟弟一個嗎?」
「後宮里那麼多的女御都不需要!會讓母后哭的!」
竹三條宮裏,母親寂寞的模樣脩子一直看在眼裏。
都說父親擁有這個國家至高無上的地位,可是那樣為什麼還讓母親哭泣呢?既然地位最高,最了不起,那就讓使母親哭泣的人們都消失好了啊。
「有女御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因為公主殿下的父親,是至高無上的天皇啊。」
對風音的話語,脩子反射性地嚷嚷着:
「那就不要當什麼天皇了嘛!」
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脩子帶着淚光的眼睛怔怔地看着風音。
風音正靜靜地微笑着。
「……風音?」
風音的眼睛眯得彎彎的,看着一臉驚訝地喚著自己名字的小公主。
「……風音謹遵您的旨意。」
「啊?」
「擁有皇室血統的公主殿下,您的心愿就由我來幫您實現吧。」
風音猛地直起身,目光投向天皇和中宮定子所住的寢殿。
只用右手暗下結印,口中低低念著咒語。
準備已經完成。剩下的,只是引發法術而已。
完成之後,風音轉身看着攸子,溫柔地笑着。
脩子就這樣失去了意識。
接住年幼的公主,風音靜靜地露出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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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浩迷迷糊糊地躺倒在地上。
咦?
昌浩保持躺着的姿勢,只轉動眼睛,判斷著周圍的情況。
很黑。自己身在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地方。四周沒有一點光,可奇怪的是自己卻能看到很遠。感覺眼前彷彿是一塊黑色而透明的琉璃擋在前方。
真奇怪。本來是在家睡覺啊,這是什麼地方?
起身看看四周,不遠處小怪正背對自己站着。
「啊,小怪!」
昌浩放心了,長出口氣向小怪身邊走去。
小怪突然回過頭來看着昌浩。昌浩忍不住停下腳步。
「……小怪?」
小怪盯着昌浩看了一會兒,突然轉身,低着頭向黑暗深處走去。
「小怪,你要去哪!」
小怪沒有回答。
昌浩追了過去,可是小怪卻漸漸遠去了。怎麼追,兩人之間的距離也不見縮短。小怪白色的身影漸漸模糊在黑暗中。
「小怪,小怪,等等我!你要去哪兒啊!」
昌浩跑得上氣接不上下氣,突然撞到了一座看不見的牆壁上。
「啊,這是什麼?」
一座透明的牆矗立在面前,而小怪卻在遠遠的前方繼續走着。
昌浩捶打着牆壁,大叫着:
「等等我,小怪,小怪!聽着,喂,魔怪,怪物,你聽得到的是吧!回頭看看我!不要裝看不見我啊!」
捶打牆壁的拳頭開始好痛,漸漸的麻木得快沒有感覺了。
小怪不停地往前走着。昌浩隱約感覺在小怪前方的黑暗中,一個比黑暗更黑的影子佇立着。
「……那是什麼?……」
小怪停下腳步縮成了一團。黑色的影子向蜷成一團的小怪伸出手,覆蓋在其上。
昌浩的心跳得好快,冷汗不停的滲出,身體變得冰涼冰涼。
「……別離開我……」
黑暗完全吞沒了小怪。
昌浩雙手抵在牆壁上,拚命地呼喊著:
「別走啊,紅蓮!——」
睜開眼睛,看到一片漆黑。
耳邊傳來煤炭燃燒時微弱的聲音,本來在炭上覆蓋了炭灰的啊,怎麼火勢還殘留着。
昌浩猛地起身,頭髮還因為汗水粘在臉頰上。
昌浩煩悶地撥開頭髮,環顧四周,發現了躺在褥子旁邊小貓一樣蜷做一團睡着的小怪。
小怪的下巴擱在交叉放着的兩條前腿上,脊背隨着呼吸上下一動一動的。
昌浩忍不住伸手抱過小怪緊緊摟在懷裏。
「哇,怎麼啦怎麼啦!」
驚醒過來的小怪說話聲里還帶着睡意。在昌浩懷裏撲騰著四腿。
昌浩只顧自己把下巴抵在小怪頭上沉默著,像是要把肺里的口氣全部吐空一般地長長出了口氣。心仍然撲通撲通猛跳個不停,冷汗沾濕了的皮膚遇到空氣變得冰冷冰冷的。
突然被攪了好夢的小怪帶着很不開心的語氣抗議著:
「喂喂,你幹嗎啊,晴明的孫子!」
「……嗯。」
小怪詫異地眨巴着眼睛。昌浩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嚴肅而沉重。
小怪停下了掙扎,輕輕地搖了搖尾巴。
撲通撲通地一邊用尾巴拍打着褥子,一邊等著昌浩冷靜下來。
默數呼吸十多下之後,小怪再次開口問道:
「……做什麼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