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密密麻麻的武器架,排山倒海的擺在面前,寶生來不及驚訝,撞上一件原木底座炮筒。連曜笑道:「還記得這件不,你畫的圖樣兒。」

寶生摩挲了一陣,不滿道:「這件做的不精準,這個底短了些,按原圖上應該是二十比一的放大,那麼這件要有二十碼,可這裏最多只有十碼。」

連曜摸了摸她的頭:「傻樣兒,這只是個中間的模具,真正的炮筒已經擺到火砼營里了。」

寶生又順手拿了一件:「這件最難畫了,又是拆分的構件,又是總圖,整整花了我三天的功夫,當時心裏又恨你,又怕你,又要用腦子,那個心煩意亂,畫壞了又怕你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要圖紙,那個啞婆婆看我心氣不好,整天給我燉蓮子銀耳羹。」

「對了,我們成親的事情告訴啞婆婆了嗎?我離開的時候和她說,見到了父親一定讓父親親自去拜謝她,可是你知道,後來。」寶生也說不下去了。

連曜道:「母親應該傳話給她了,那裏是我們連家的祖宅,我們成親這樣的大事是要在祠堂燒香祭祖的。」

寶生突然想起那次是被雪煙騙走的,拉上了車就給放倒裝了麻袋,想起來很不樂意,撅嘴道:「你那個老相好的身上的味道怪好聞的,多嗅了兩口就把我給放倒了。」

連曜不想提起雪煙,只是簡單道:「她母親本是制香的宮人,雪煙從小得了她母親的真傳。雪煙坎坷,後來跟着那些人學了些邪術,融入香中,十分迷惑人心。」

寶生見他袒護雪煙,也說不上高興:「那迷惑了你沒有,我可從來沒有問起她的事情,今天說起來,你可不要怪我長舌婦。」

連曜笑道:「十歲之前的屁大孩子,能有什麼想法,若是青梅竹馬,那也是大人們渾說。不過你要是不介意,我去試試,看看她能不能誘惑我。」

寶生堵了氣,便道:「你都試過了,那日我在營帳外親眼看見你們,你們抱在一起。」

連曜一直見她從不提及此事,總覺得她還沒把自己看重,此事見她還真上了心,反而有股莫名的欣慰,笑道:「這麼久了,怎麼今兒想起來提起這事兒。」

寶生撇了撇嘴道:「想起來就是想起來,乘着我想起來好好問問。」連曜附上她的耳朵:「我手上還有那點子香,說是能增加趣味,要不今晚我們試試。」

寶生被他臊的沒辦法,一把推開他道:「走開走開,在這裏污了人的耳朵。」

連曜大笑,伸手拉了寶生:「去塔樓頂看看真正的漠北。」

此時正是日暮時分,半輪殘陽飄在地平線以上,搖搖欲墜。放眼望去,萬里雪原浩浩然然,一陣一陣颶風卷著雪沫肆意飄蕩,彷彿孤獨的魂魄,四圍遊盪。

本來是邊塞美景,寶生卻體會了荒涼的意味,扭頭問連曜:「唐詩有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句子,今日看來果然空闊,但你年少就在這裏長大,不悶的慌。」

連曜彷彿入定般出神的遠眺,會意笑道:「不悶,反而在金陵悶的慌。」寶生覺得奇怪,連曜還是盯着落日移不開眼睛:「這樣的景色我看了十幾年,還是看不夠,怎麼也看不夠。」

說着拉着寶生的手指著遠處道:「從這裏為界,北出一百里本也是我朝的疆土,但水草海一戰後,我軍折損十萬人,此處以北五十里划於柔然。」

寶生順着他的衣袖望出去,只見茫茫雪原,不見人煙。連曜道:「我十歲后離開金陵後來了這裏,遠離父親受刑的地方,反而心裏安定了。而且北定邊疆,也是父親生前的抱負。」

連曜今天穿了便裝,裏面是褐色的棉袍子,外面套了翻毛大領子,手腕處綁了牛皮手箍,腳上蹬了黑色水牛皮軟靴,靜靜的立在城牆之上,夕陽微弱的光輝映着雪光,投影到他身上,以一種天荒地老的姿勢昂然立於這白山黑水之間,彷彿天地中只有此一人,無言暗示着他所不能完全向寶生說明的豪情壯志。

寶生也被他那伏天動地的氣勢震撼了,喃喃道:「你喜歡這裏,我就在這裏陪你。」

站的久了,寶生方覺腿腳麻木,哎呦了一聲,崴了腳跌在地上。連曜笑着挽了她,一臂舉了放到自己背上,頓時高出城牆許多,寶生嚇的攬緊連曜。

兩人相對,連曜不舍道:「寶生,有件事情想和你說,本來想留你過了新年才走,但事情出了變化,現在軍中有些亂,你在這裏我總有些顧及,我怕連累到你,所以。」

寶生愣了半響,急道:「所以,你要送我回金陵。」連曜有些不敢正視她的眼睛,憔悴道:「寶生,有些事情我不瞞你,上次讓你在鳳尾山遇險,是我軍心不穩,各路勢力都想插手東寧衛的軍務,我,我有些抵擋不住了。」

寶生嗅出他言語中罕見的無奈和愴然,不似小女子哭哭啼啼的凄涼,大男人的傷悲彷彿秋雨過後的層層涼意,直到心底,參透了傾盡全力后的頹然和意冷。

寶生輕輕靠在連曜胸懷,兩人就在城牆上默立直至太陽完全西沉,漠北的黑夜反而不是全黑,有一絲絲的輝藍,月上中天,星輝四撒。寶生仰望天空,笑道:「那裏有流星!」說着趕緊閉上眼睛,虔誠的合十許願。

連曜低頭看見她微微閉着雙眸,鼻息隨着口中念念有詞微微顫動,不禁好奇偷偷湊上去聽她說了些什麼,寶生呵氣如蘭:「菩薩保佑,讓我和連大哥早日有個孩子。」連曜聽得她說盡最後一字,趕緊抬了頭,裝作看天上的繁星。心頭卻微熱,不由得有些感激之意,這個小女子終於是自己的女人了,不久兩人也會有自己的孩子,念及此處,連曜又被激發起一腔豪邁之情,緊緊攬住寶生。

待兩人回了小院,梳洗睡下,寶生終於忍耐不住:「你打算幾時送我回金陵。」

連曜攬着她,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甜香:「就這幾天,你收拾收拾,我讓連磷親自送你回去。」「那你什麼時候能回金陵?」寶生急道,連曜有些遲疑「快則三個月,慢則半年。」

這話彷彿定論,讓寶生不安的心如同進了水的破船,霍霍的往下沉。寶生拚命的想拉扯住什麼,翻身道:「連大哥,我很想要個孩子。」

這一夜,兩人不碰言語,極盡貪歡,糾纏不休,寶生不敢放開連曜,生怕一鬆手,他就不見了。

第三日,連磷如約又趕回榆關郡,連曜都留在院子裏陪寶生收拾衣物,其實也沒什麼好收的,連曜只是看着寶生把衣服揀出來又折好,她穿着家常衣服的樣子,恬靜中帶着股秀美,雖然沒有雪煙的驚艷,但五官就是耐看,怎麼看怎麼好看,只想就這樣一直看下去。

連曜突然有股想撒手離開東寧衛的衝動,寶生見他傻傻的盯着自己,回頭莞爾一笑:「盯着我幹嘛。」連曜不說話,眼眸微沉,只是想將眼前之人裝進心裏最深處。

風雪一程又一程,連曜卻不敢遠送,生怕送了出去就不願再回了。寶生打了馬車的窗帘,忍着撲面的雪粒子,遠遠只望見一人騎馬立於黑松之下,堅定不移氣勢萬千。

連曜似乎朝自己揮揮手,寶生心頭一酸,也揮了揮手,又嫌戴了皮手套礙事,咬了手套脫下來探了身子出去揮舞著皮手套。

連曜見風雪中寶生半探出身段,又沒有披上大氅,心疼極了,卻死死拽住馬韁,來回踱步,不敢促馬一步,生怕這一步趕路,就沒有再放她走的勇氣了。

好在連磷活潑,護著寶生走了一日,晚上在離榆關鎮五十里的地方投了客棧,

趙嬤嬤和杏仁折騰了一天,天氣又冷,早早就睡下,寶生不想驚擾了她們,抱了銅暖壺一個人縮在被子裏面,還是覺得冷,習慣的轉了身,彷彿這樣便窩進一人的懷抱,這次卻落了空,寶生睡不着,翻來覆去的想着連曜,彷彿要把心都想出來了,想的就想騎了馬回去找他。

突然之間,聽得外面馬蹄喧囂,店門吱吱呀呀的開啟,店老闆道:「這位客官,這麼晚了可是要房住下?」

一人急急道:「這裏去榆關鎮還有多遠。」店老闆小心道:「有五十里路,這種天氣白日裏走也要一整天。」那人急道:「趕緊給我們的馬匹餵飽糧草,給我們一些熱的吃食。」店老闆小心道:「那還要房嗎。」

那人似乎呵斥道:「不要房,我們馬上便出發。不要廢話,趕緊準備。」

這像是摻著冰渣子的聲音把寶生嚇了一跳,如此妖魅的嗓子不會有第二人。但此人怎麼會來了此處,寶生沉住氣仔細辨認,卻只是聽得店老闆咕咕嘰嘰牢騷去了。

寶生不甘心,便悄悄的起了身,穿戴好了襖子,抱緊了暖水壺,疊手疊腳推了房門,來到樓梯轉角處,藉著首樓的光往下探望。

只見一行四人圍坐一座,錦衣華服,百褶擺裙,肩背飛魚刀:「檔頭,剛才我在外面的馬廄看到數匹好馬,還有一輛轎車,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不知何人來投宿。」

為首之人眼珠一轉掃到樓上,這一眼便讓寶生心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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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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