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百三十章

寶生貓著身子就想躲回房,不料起身的時候懷中通暖壺一滑,嘩啦撒到地上,寶生被熱水燙到跳起。

首樓的人飛身躍起,大喝道:「誰人偷聽。」寶生想躲,那人一刀過來,刀鋒卻被連磷一槍擋回。

原來連磷也是警醒之人,聽得外面動靜,也偷偷出了廂房,只是在寶生身後,寶生卻未發覺。

那人見了連磷,兩眼怒睜,急道:「連小子,你家哥哥呢。」連磷卻不大認識陳彤鐸,還是舉著長纓槍道:「你是何人,為何提起我哥哥。」

陳彤鐸翻着眼睛掃了眼寶生,先行放了刀嘩啦回刀匣子,急道:「問你嫂嫂我是誰,你離開金陵的時候才五歲大點,也斷了十幾年的交往。快說,你哥哥有沒有跟着你們一起!」

語速又急又沖,蘊含着一絲希冀。

寶生見他凶神惡煞,拿不準是什麼心思,不敢說話。陳彤鐸更急了,一把揪住連磷的衣領道:「你哥哥遇上大麻煩了,快說,他有沒有和你們一起!」

寶生本來就心亂如麻,此時「大麻煩」三字,頓時丟了七魂六魄,連磷見他說的懇切,掃了掃寶生,見她也沒有主張,便諾諾道:「他留在東寧衛,讓我們先回金陵。」

希冀破滅,陳彤鐸拽起連磷就往外拉:「走,回頭找你哥哥。」

寶生被落在原地,呆立了半天,明白過來,一腳踏出:「我也去。」陳彤鐸滿臉不耐煩:「你去幹什麼,礙手礙腳,小心在這裏等著。」

不容寶生爭辯,就踹了門出去,空留北風呼嘯灌門而入。寶生呆立很久,方回過神來,想了想又飛身回了房,翻箱倒櫃翻出一件包裹,摸出最底層的龍牙刀,套上皮靴就要出門。

趙嬤嬤杏仁早被吵醒,惶恐又茫茫然不知何事,寶生扔下一句:「去去就回。」便沒了蹤影。

屋外還是青黑,皚皚雪原卻潔白生光,迷糊了人的眼睛。

寶生牽出了龍牙,想翻身上馬,才發現自己的腿肚子在打哆嗦,不知是害怕還是寒冷,使不上勁,咬着牙蹬了幾次,終於爬上馬背。

立於馬上望着前路茫茫,寶生巍巍的俯下身對龍牙道:「乖乖馬,快走,快帶我跟上去。」

喚了幾聲,馬就是悠悠閑閑不動,寶生大怒,甩了馬鞭狠狠抽打道:「看你走不走,看你走不走。」揮手間方覺眼角濡濕。

那馬似乎讀懂了寶生的無助,仰天昂然嘶鳴,前蹄翻滾千堆雪,片片卷進寶生的心中。

前行數十里,終於趕上了陳彤鐸和連磷。

寶生不說話,只是策馬趕路,陳彤鐸掃了一眼,不再發話,眼角卻蘊含了微微悲涼的惻隱情愫。寶生想問多些消息,卻又不敢多問些消息,生怕問出一絲不利的情況。

忐忑已經不能維持,更多的是恐慌,深入骨髓的恐慌,沁入心血的恐慌。恐慌到全身發寒,恐慌到手足無措。馬韁拽在手中,幾次都無聲滑落。快到了,到了就能見到他了。寶生強自安慰自己,不敢多看陳彤鐸和連磷一眼。

熟悉的城門,熟悉的馬道,灰頭土臉的蹲坐在前方,卻被重兵把守,陳彤鐸和連磷遞了名牌,那當值的是位千總,連磷也認得是王啟明手下提拔起來的,卻不熟悉。這位千總狐疑的查了又查,猶豫道:「東寧衛王大都督有令,今日全線封城,就算是您錦衣衛的名牌和您連小將軍的名牌,都不行,要王大都督的親筆手書才能放人。」

鎖城不是小事,連磷也覺察風雲變幻的詭異,想來自己都被堵在門外,不由得心頭大怒,打定主意強行入城,不料陳彤鐸悄悄護手攔下連磷,和顏悅色詢問軍曹道:「咱家這不是為宮中辦事兒才從金陵趕來,還沒來得及和你們王大都督見上一面。你說咱家不去進城見他,他怎麼給親筆手書給我。」

這千總也是硬氣,直直道:「那您來的不巧,我們王大都督出城了。要不您在這裏候着吧。我熱茶熱火伺候您。」

陳彤鐸鳳眼微沉,笑眯眯道:「也好,我們等等,那王大都督出去多久了,咱家也好心裏有些譜兒。」

那千總心裏也忌憚這些西廠的番子,見陳彤鐸貴為二檔頭,還是好聲好氣和自己說話,便軟了下來,認認真真答道:「今天王大都督天蒙蒙亮就出城了。什麼時候回來可真不知道。」

連磷想搶話,陳彤鐸不動神色又攔住了,還是笑眯眯道:「那連大將軍呢,我與他還有些交情,若是見到他也好說,免得在這乾等。」

那千總老實道:「真不巧,今兒王大都督出去之後半個時辰,連大將軍也出去了,我在這門口看着,都是往鳳頭山的方向走了。」

鳳頭山三字像是一擊重鎚,狠狠往寶生心口一掄,倉惶間幾乎墜下馬來。連磷急忙側身扶住寶生。寶生甩開了連磷的手,夾了馬肚子,「駕駕」轉身向西郊狂奔而去。陳彤鐸與連磷對視一眼,分別騎馬趕上。

又是這一路,寶生彷彿回到了那個夢中,鬼魔喧囂夾道,每踏一步,便會有莫名的阻礙和羈絆。寶生卻流淚了,為着不可知的害怕。又怕被連磷和陳彤鐸看見,揚鞭時候悄悄用手背抹掉,一如連曜的手抹去。

魏大仁的書信到達連曜手上的時候,寶生和連磷已經出發了一整天,這一整天,連曜心裏彷彿漏了風似的,要用全部意志牢牢克制自己不要立刻騎了馬就追出去的衝動。

這一整天,連曜坐立不安,生平第一次拿着書簡,卻不知道每一個字的筆劃,端著茶碗,卻不知道茶水的滾燙。終於還是苦笑,這就是所謂的茶飯不思了吧,以前連磷笑話自己,說也唱起了才子佳人的摺子戲,現在還沒唱兩出好戲呢,就要先嘗嘗一處相思兩處閑愁的酸味。

也不知他們到了關內的客棧沒有,連磷那小子怎麼老是覺得他做事毛手毛腳的,寶生也是個做事不上心的,他們結伴回去回去總是讓人有些不放心。

就這樣胡思亂想了一天,等看到魏大仁的好消息,連曜的手都有些顫抖了,終於能暫時拋開雜念,親自找到東寧衛駐阿拉城俞老將軍營中,對俞老將軍道:「我還道魏大仁白費心機,不料他果然厲害,悄悄找了各大學派的大儒書生,暫時拋下偏見,一致向朝廷發聲,雪花一般上摺子力挺主戰派,這股輿論勢力讓王喜失去了依靠,首輔閣老壓的了一份摺子,壓不下所有的摺子,最後廷議決定由國庫支出三萬兩,迅速組織糧草軍備,以求在明年初春冷江融冰之時,一舉渡江攻入草海谷。」

俞老將軍聽了一愣,有些猶豫:「這是好事,但冬至已過,還有一個月便是新年,新年之後再過半個月不到便是歷年融冰之時,上上下下加起來不到一個半月,要組織如此大規模的進攻,時間也是緊湊。」

連曜難得抒懷大笑道:「兵工方面我們一年前就開始鑄造準備,新式的火銅短炮武器也分發下去各營各部,現在最缺的就是糧草,去年西南大旱歉收,江南的糧食只夠自給自足,若是要進宮草海谷,要準備足三個月的糧食,從哪裏運來比較穩妥呢。若是想從膠東征糧,就要用漕運走渤海。」

俞老將軍插不上話,聽着連曜對着軍圖自言自語,但心裏有些隱隱的不安,終於找個機會,鄭重問道:「魏大仁只是單獨給你寄了信?還是以兵部的名義給王啟明也發了急件?如果只是單獨給你來了私信,我們就大張旗鼓張羅起來,只怕是不妥的很。」

俞老將軍名時行,字天極,以前跟隨李堯明,是朝中人緣人品極佳的老將,后輔佐連曜多年,年長兩人雖然是上下級,但情同父子,連曜也推崇他為師長。

連曜被信中所述鼓舞起來,俞老將軍所勸在他聽來如同阻撓般不中聽,興緻便有些被打攪,沉沉道:「這次機會我們等了五六年,朝廷才下定決心正面交鋒,雖然正式的文書還沒加急送來,但若是束手等待,您也說是一個半月,如何能準備充足。」

俞老將軍年過七旬,身體雖然硬朗,但思維不如連曜激進,更偏於保守中庸,聽得連曜如此說,還是耐心勸導:「不是不準備,而是不能由我們出面準備,一定要要等朝廷軍機八百里加急送到了王啟明那裏,那才說明魏大仁的議案真正壓倒王喜,能夠通過首輔議案,那樣才能作數,然後由王啟明召開東寧衛軍機大會,讓他牽頭上上下下去籌備,到那個時候,你再把準備各條線路暗中送給他,給他個面子,也算顯示你的雅量。」

連曜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但心裏的焦灼卻容不得這樣的等待,便道:「我和他從小就親厚,不若我親自去一趟和他遊說。」

俞老將軍卻趕緊道:「不好,王喜是他的父親,雖然你們是朋友,但是父親大還是朋友大?你自己去只怕更加尷尬,就算他有意向著你,被你挑明,也怕是猶豫不決。」

兩人左右商量不出辦法,反而聽得舒安稟報:「連大將軍,王大都督有請你前去大營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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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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