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夫人……」管事見她哭腫的眼皮,也看得出是強顏歡笑。

她重新打起精神,鏗然有力地說:「相信我,絕對不會有事的。」

「是,夫人。」眾人齊聲說道。

就從那一天起,冬秀努力扮演好當家主母的角色,有不懂的地方就問人,也用忙碌來避免自己胡思亂想,否則真怕會不顧一切地去救人。

而府里上上下下也早就擺脫過去對夫人的不好印象,重新認識她。

就這樣,一天又一天過去了,冬秀也曾再進宮去請求皇上,准許她到天牢探望相公,不過總是有人刻意阻攔,只能失望而回。

可是只要人還活着就有希望,也因為有這個念頭才沒有擊倒她。

每到夜深人靜,冬秀一個人待在寢房內,還是會忍不住掉下淚來。「以前的我不會這麼愛哭的……可是現在……」

她真的好想他,想到都無法呼吸了。

「我的輕功要是還在,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天牢裏看他了……就算只是看一眼也好……」冬秀嗚咽一聲,憤慨地啐罵。「他被關在牢裏一定吃得很不好……誰知道太子會不會乘機在飯菜里下毒……要不然就是對他用刑……」

愈是往下想,她心裏就愈是難受。

只要一天見不到人,冬秀就連覺都睡不好,也吃不下飯,原來那個男人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已經佔得如此之重。

萬一失去他,自己也絕不會苟活的。

到了白天,周氏也會前來探望,若不是為了她和靖兒,也不至於演變到這個地步,除了祈求菩薩保佑之外,真不知還能做些什麼。

冬秀反過來安慰她。「這是相公的決定,只要他說出口的話,就一定會辦到,所以咱們不能讓他的苦心白費了。」

「是,夫人。」周氏拭著淚說。

她們現在要做的事便是等待。

終於撐過了一個月,對冬秀來說卻是度日如年。

幸好這段期間,首輔大人曾經派人送信來,雖然上頭只寫着「一切平安、梢安勿躁」,不過對冬秀來說,像是吃了定心丸,至少可以證明相公沒事。

這天下午,冬秀一個人坐在花園裏,不讓婢女在身邊伺候,說是要想些事情,其實腦子根本一片空白,什麼也無法去想,只是抬頭看着漸漸變黃的樹葉,不時飄落在地上,連風也帶來了涼意。

她突然有些不太記得自己在這座府邸待了多久,感覺已經過了好多年,這裏的一草一木早就摸透,彷佛一直生活在這裏似的。

不期然地,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響,讓冬秀回頭察看。

靖兒就站在幾步遠的地方,低頭不語。

「怎麼了?」她笑問。

小小的身影還是站在原地不說話。

「我又不會打你,站那麼遠做什麼?」冬秀朝他招手。「過來。」

猶豫一下,靖兒才走到她面前。「大娘……」

冬秀見他滿臉委屈,有些失笑地問:「是不是做錯事被你娘罵了?」

「不是……」他搖了搖頭,這才鼓起勇氣開口。「大娘……我不是爹的親生兒子,爹也不是我親爹是不是?」

她瞅著靖兒一臉快哭出來的神情,儘管對府里的人說那不過是誤會,是遭奸人陷害,可是太子當日那番話,還是讓一些閑言閑語傳了出來。

「誰跟你說的?」冬秀要把那些嘴碎的人揪出來懲處。

「府里的人都在背後偷偷地說……」他癟了癟嘴。「我就跑去問娘,娘聽了就哭了……大娘,他們是胡說的對不對?」

「你先回答大娘的話……」冬秀反問他。「如果大娘說他不是你的親爹,那麼你是不是就不認他,也不再叫他爹了?」

靖兒快把腦袋垂到胸口了。

「說不出來嗎?」她不高興地問。

過了片刻,靖兒才小聲地說:「他當然是我爹,我也一樣要叫他爹。」

「為什麼?如果他不是你親爹,為何還要這麼叫?」

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因為爹很疼我,又對我很好……每次做錯事被娘罵了,爹還會為我求情……」

冬秀摸了摸他的頭。「是啊,誰敢說他不是你爹?他養了你這麼多年,為了你連身家性命都可以不顧,這份恩情可不是別人光是嘴巴說說,甚至用「血脈」兩個字就能撇得一乾二淨的。」就像從小把她養大的師父,在自己的心目中,師父就是她的親爹了。

「嗯。」他還有些似懂非懂。

「有些事等你長大后就會明白,現在只要認定一件事,無論別人怎麼說,他就是你爹。」擔心他年紀太小會聽不懂,冬秀便這麼解釋。

靖兒用力點頭。「是,大娘。」

相公,我這麼說對吧?她在心裏默默地想着。

接下來的兩個月,冬秀不管朝廷發生什麼大事,而且還掀起了狂風巨浪,那些都與自己無關,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便是她所愛的人能平安歸來。

【第九章】

冬秀每天都在數着日子,想到首輔大人所說的「三個月」期限就是這兩天了,她真的很擔心途中會生變。

「夫人……夫人……天大的好消息……爺回來了……」

外頭傳來婢女的叫聲,讓冬秀整個人驚跳起來,直撲向門口,一打開門,便沖了出去。「你說什麼?」

「爺回來了……首輔大人派人將爺送回來了……」婢女又哭又笑地嚷道。

冬秀不由分說地越過婢女,往前頭奔去,好幾次都差點跌倒了,可是她顧不得那麼多,只想快點見到人。

待冬秀來到前院,一眼就瞧見大門裏裏外外都擠滿了人,全都是為了迎接主子平安歸來。

「夫人來了!」有人喊道。

所有的人都退到兩旁,讓出一條路。

就在冬秀跨出大門門坎,一輛馬車正停在外頭,兩、三名奴才合力將主子攙扶下來,才見到第一眼,不禁心疼得流下淚來。

披着一頭散發的盛永瀾有些虛弱地讓雙腳踏在地面,不只臉頰憔悴凹陷,下巴還佈滿鬍渣,身上只穿着一襲單薄的袍子,可以明顯地看出瘦了好多,不過三個月的牢獄之災並沒有減損他眼底的銳氣,即便被折磨掉了半條命,目光依舊堅定冷靜,不曾動搖。

「相公……」冬秀哽聲喚道。

盛永瀾揚起嘴角的弧度。「我回來了。」

「回來了……就好……」她淚流滿面地接過婢女手中的披風,圍在盛永瀾的身上,然後當着眾人的面抱住他。

她的相公總算回來了……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盛永瀾在她耳畔說着。

冬秀將他抱得更緊,哭得更大聲了。

在場的人無不掩面啜泣,男男女女的哭聲此起彼落。

「火盆來了!火盆來了!」

管事早巳命奴才去張羅了火盆,好讓主子過火去霉氣。

在冬秀的攙扶之下,盛永瀾過了火,接着便跨進了大門,奴僕們有的哭、有的笑,無不感謝老天爺讓主子平安歸來。

「爹!」靖兒哭着撲了過去。

「爹回來了……」盛永瀾抱住小小的身軀。

「爺……」周氏跪在他眼前,掩面啜泣,滿心的虧欠只能用淚水來表達。

他伸手作勢要扶。「快點起來?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你不需放在心上……」因為這是承諾,就得做到。

聞言,周氏不禁泣不成聲,得靠身邊的丫鬟攙扶才站得起來。

接下來,管事又命人燒了熱水,好讓主子沐浴更衣。

而冬秀也不想假手他人,於是親自到浴間幫相公洗髮、刷背,看着他身上還殘留着被用過刑的傷痕,淚水又不爭氣地往下掉了。

「是不是太子乾的?我就知道他不會放過你……」她恨聲地嬌斥。

盛永瀾柔聲地安撫她。「別哭……都已經過去了……」這些皮肉之苦,他並不放在心上,只要能保住想要保護的人就值得了。

「對,這三個月總算是熬過去了,是應該高興才對……」她用手背抹去淚水,不能哭哭啼啼的,太不吉利了。

沐浴過後,盛永瀾穿上全新的衣袍,還有鞋子,才讓冬秀扶回寢房,婢女們已經在桌案上擺滿飯葉,識趣地退下,好讓夫妻倆可以獨處。

她在碗中挾滿了菜。「瞧你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了,要多吃一點……」

「好。」即使沒有胃口,盛永瀾也全都吃了下去。

用過了膳,他們坐在床沿,恍如隔世般的相互依偎。

這一刻,誰都沒有說話,只是握緊彼此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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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夫心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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