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幾天後，方妮南下到鄉下別墅，以為裴深在家可她等到半夜，還是不見裴深的人影。

一年前該訂婚的兩人，裴深以失憶為由回絕，讓自小嬌寵的她無法接受，像個小孩沒拿到糖果不肯罷休的追逐。

儘管再苦，她都不回頭，因為她明白，只要她一回頭，等在原處的那個人會拾去她遺落的真心，那人對她付出的愛與寵溺太多，讓她不敢回首多望。

正當方妮陷入思緒時，別墅大門打開，她凝眉聞着身後酒氣。

裴深因她的出現而楞了會兒，將鑰匙丟在茶几上，他累得癱在沙發上。

「你來了。」

「你喝酒了?」

裴深點頭，他與方妮這一年來並沒有太多交集，只能說雙方家長硬逼安排兩人訂婚事。

「怎麽忽然跑來了?』』喝過酒，裴深的頭腦有些昏沉。

「我來看你。」

「我很好。」

「為什麽喝酒？」

「方妮……。」

「你對我很不公平。」她的控訴聽在裴深耳里，卻撼不動分毫。「為什麽?」

她渴望啊，一直都在期盼，他不會不懂，卻不肯分一點心思給她。

「我想找回過去的我。」

「可是醫生說了，要恢復記憶除非奇迹發生。」

裴深無奈地苦笑，「那我就等奇迹出現。」

她以為自己不會再回來了，可是才過了一年，她又回來了。

沒有通知任何人，也拒絕小哥送她回鄉下，冷在影獨自搭計程車回別墅，雖然離開一年了，可那份熟悉感覺在下車時，教她不自覺地露出淡淡微笑，畢竟還是這裏適合她。

她猜婆婆可能睡午覺去了，她安靜地拿着行李箱走上樓，進到久違的房間，裏頭的擺設沒變，然後她疲累地倒向大床，輕地吁了口氣。

忽然房門被打開，在她坐起身還來不及看清楚對方是，那身影已朝她撲來。

「小影姐姐，你回來了?」冷在泱興奮地抱她。

「小泱!」

她怎麽在這裏?那大哥是不是也來了?

知道大哥這一年裏一直放心不下她，從她在日本時說要回來別墅住時，大哥就很反對，怕她觸景傷情，但她還是執意回來。

離開一年，她想回來完成大學學業，況且小哥也開始工作了，不再能隨時陪她，而她也不願意成為誰的負擔。

「小哥呢?」泠在泱問。

「小哥有工作，我自己搭車回來。」冷在影笑着看小泱，這個小妹，是父親與阿姨婚後出生的，雖然很少見面，但她卻很喜歡小妹的俏皮直率個性。

小泱變得更美了，有着阿姨美麗的外貌，而且還是個聰明的資優生，更是父親的開心果，她知道父親向來寵愛小泱。

像是想到什麽，冷在泱叫了聲，「對了，我要趕快跟大哥說你回來了。」大哥正在書房工作，知道小影姐姐回來，他一定很開心。

「還有婆婆，她天天準備好多食物等你。」

當她下樓時，婆婆眼眶泛紅地以圍裙拭淚，冷在影不舍的上前抱婆婆。

「大哥。」

冷在夕正從書房走出來，寵笑地看着小影，「回來就好。」

他上前輕拍了拍小影的臉頰，「今天你要多吃一點，婆婆特地為你準備很多好吃的食物。」

冷在影笑着，見婆婆已回廚房繼續忙碌，她又望了望四周，「小泱呢？」

「她去商店買香檳，等著今晚慶祝。」

那一晚，她與大哥及小泱還有婆婆一起開心的吃過晚餐，然後倦累的她，看了會兒電視即上樓打算洗澡休息。

只是她才剛躺上床，大哥敲門走了進來。

「大哥，怎麽了？」她甜笑地看着大哥。

冷在夕走到她床邊坐下，「大哥明天要趕回去處理公事。

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嗯。」

婆婆也在，她一個人不會太孤單才是。

沉思了下，冷在夕問：「你跟在格怎麽了?」

「沒有啊，只是小哥工作很忙。」

「你們過不久就要訂婚了，大哥希望你能體諒在格的工作。」

「我知道。」所以她才會一個人回鄉下。

「他是不是不想你搬回鄉不住？」畢竟這裏有太多裴深的回憶，前些日子，在格跟他談過這件事。但那時，他並沒有阻止小影。

「我跟他說我只回來養病，而且他工作忙，婆婆可以照顧我。」

「他生氣了?"「我不知道。」小哥一直都對她很好，只是在她決定回鄉下住後，情緒反應大了些。

冷在夕握住小影的手心，溫柔地說：「別勉強自己。不想訂婚就別訂婚了，大哥會支持你。」

「我已經答應小哥了。」既然都答應了，她就不會反悔，這一年。小哥為她付出的心思，她都看在眼裏。

想到小哥的好，冷在影不覺笑了，「這樣就夠了。」

「他什麽時候過來？」

「過幾天吧。」她也不確定，因為小哥已有好些天沒跟她聯絡了。

「他沒打電話給你？」

「他在忙。」

「我回去說說他，要他抽些空來這裏陪你。」

「大哥，不要。」

小哥也有他的難處，這一年來他處處護著自己，跟阿姨的關係鬧得很不愉快，大哥若是再插手，只怕她會更為難。

「有委屈就要說出來，在格跟裴深不同，他不是那麽細心的人。」

裴深……，他好嗎?

「我跟他已經沒有關係了。」裴深的好，她會放在心裏。那是只屬於她與裴深的過去。

「我聽婆婆說，裴深有時也會回來休息，以後若是碰面，你介意嗎?」

咬了咬下唇，冷在影點頭，「我不介意。」她不該貪心，有小哥陪她已經夠了，她不可以再去多想過去的事。

兩個禮拜後。

剛結束一場國家公演，半夜裴深獨自驅車回鄉下別墅。

那天，向來早起的他，睡到近中午才醒，梳洗過後，他緩步走到陽台，看到對面庭院竟然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可能嗎?

是她回來了?那個叫自己別忘了她的女孩。

沒有多想，裴深衝出房間，不理會管家訝異的目光，他快步走到對面院子前。

她睡不安穩，身子不住地在涼椅翻動，似乎察覺他人的目光，眼睛輕地睜開。

以為是幻覺，可是她又用力地眨了眨眼，裴深還是沒有消失。見她一時錯愕，裴深走上前，「你回來了。」高大的身軀蹲下與她平視。

「你……!」他為什麽會來?

「好久不見了，鄰家女孩。」好半晌，冷在影只是盯着顯得倦累的俊容看，而後，她淡淡地笑了，「好久不見。」

「哪晚你為什麽哭?」困着他一年的困惑，現在終於可以問清楚。

「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聞言，裴深輕地皺眉，「你是因為我才離開這裏?」

「不是。」明明是大熱天，可她的手心很是冰涼，幾乎沒有熱度。

「這裏不是你家嗎？」冷在影輕搖頭，「我家不住在這裏。」

只是她很少有機會有回去。

「那你家人呢?」

「他住在家裏。」大哥跟小泱幾天前走了。

「你一個人住?"』

「嗯，我身體不好，在這裏養病。」好熟悉的對話，好久好久以前，他們也說過這些話。

「你的手很冰？」

當他這麽說時，塗在影這才意識到他正握著自己的手，連忙想掙開，「我從小身體不好，手腳冰涼很正常。」但他卻不肯鬆手。

「沒有人陪你嗎?」

「我可以照顧自己，而且我還有婆婆。」她輕語，對他依舊捉著不放的手心，直想掙開。

「你可以先放開我的手嗎?」手被他握得微疼。

裴深聞言，連忙鬆開她的手。

「你的家人呢？」

裴深聳了下肩，直接坐在草地上，笑着說：「我一個人在這裏。」

「告訴我，你會繼續留在這裏嗎？」

「會。」她這次是回來開學，把大學的課程念完。

「那今年的暑假我陪你。」裴深溫柔的笑着，看她一時錯愕的咬着下唇。

裴深已經不屬於她，況且她還答應大哥會跟他保持距離。

「你不要陪我，我身體不好，而且我常常生病，天天都要吃藥，我……。」

「那又怎麽樣?」

自那天起，時間好像回到過去。

「婆婆，我出去了。」

「你要去找裴深少爺了?」吃過午餐、也服了葯，冷在影戴了頂圓帽走到庭院，婆婆正在晒衣服。

「他要帶我出去。」她今天還特意打扮。

婆婆笑着點頭，「難怪你那麽開心。」

「婆婆!」她害羞了。

「葯帶了嗎?有沒有拿外套礦，「有。」她走出庭院，並且回頭說：「婆婆，我今天不回來吃晚餐了。」

當她到裴宅時，裴深因為昨晚練琴練得晚，管家說他還沒越床，所以她坐在客廳等他。

若是以前，她會故意賴到他床上吵他，看他又困又累地嘆氣，她則是笑得躲開他欺上的身子。

想到這，又想到小哥已經一個月沒跟她聯絡了。

小哥是不是還生氣，有好幾次，她曾想過打電話給他，卻還是提不起勇氣。

自從那天小哥對她大發雷霆後，態度就變了。

望着窗外心裏想着，只要今年暑假過了就好，她跟跟裴深普通朋友，然後她回到小哥身邊，如果小哥還要她的話。

「怎摩不叫我？」沉思的她因裴深的聲音而打住，她轉向他，只見他穿着一身鐵灰色的休閑服，看來帥氣又有精磊：一「管家說你昨晚練琴，我想讓你多睡一點。」

她的善解人意，教裴深溫柔微笑，過一陣子他有場國際公演，這些日子大部份的時間他都在練習彈奏。

「要走了嗎?你不是說要去海邊?」認識她的這幾天，她說從沒去過海邊，為此他決定帶她去看海。

讓她冷得發顫，『好冷!」

「水漲高了，不要再往前走。」

海水雖然冷，她卻玩得十分開心。

裴深見在大笑地在沙灘上又跑又跳，純白的連身長裙，像個落入凡間的精靈，吸引她的目光。

「你要玩嗎？」

追着浪花起起伏伏，玩得不亦樂乎的冷在影趁裴深不注意時潑他海水。

裴深搖頭擦掉濕了的臉頰，坐在岸邊笑着看她，「小心一點，衣服不要弄濕了。」

又玩了一陣子，可能是累了，冷在影來到他身邊坐下，手指划著沙地，「今年暑假快要結束了。」她也即將開學，進人大學三年級。

「明年我再回來陪你過下一個暑假。」

心因為他的這句話而加快，有些不敢置信地低頭盯着被她挖出沙洞的圓，他說再回來陪她過下一個暑假?可以嗎?

屬於她的這個暑假已經接近尾聲了，她不貪求的。

「太陽快下山了，我們走吧。」

「嗯。」裴深拉她起身，發現她手心發冷，連忙脫下身上的襯衫為她披上。

「別感冒了，不然婆婆的嘮叼我金曼不了。」

上一次帶她出去逛書店，因為忘了帶雨傘，兩個人淋了一身濕，回家時，婆婆氣得直跳腳。

坐進車子裏，冷在影打開包包想梳理長發，卻意外發現手機沒電了。

「怎麽了？」裴深見她拿着手機發傻，問著。

「好像沒電了。」她沒多想，將手機放回包包，伸手呵著熱氣見太，裴深體諒地打開暖氣，「還冷嗎？」

「不會了。」將手伸在暖氣口吹着，她開心的笑着問：「我們去吃大餐好不好？」

一路上兩人談笑着，裴深只是聽，大部份都是她在說，「你想去哪裏吃大餐？」

「去麥當勞。」長這麽大她吃速食的次數，五根手指頭都數得出。

「你不是想吃大餐?」小鎮商店休息的早，餐館不多，速食店倒是有一家。

「麥當勞有一到六號餐，不算大餐嗎？」張著無辜的大眼。

「你真的想吃麥當勞？」很自然地，見垂下的頭髮，裴深溫柔地為她勾在耳後。

「嗯。」享受着兩人獨處的時光，冷在影笑着點頭。

那晚，當冷在影回別墅時，都已經是夜裏十點多。

婆婆已經睡了，她脫下涼鞋，躡手躡腳地拿着包包上樓，只是她怎麽都沒想過，在走進房間時，撲息而來的煙味競讓她錯愕的看着眼前的高大身影。

倚在窗邊，白煙擋了他的臉，看不清此時小哥的表情，但抽煙時的他心情最煩躁。

「小哥……。」

房裏的電燈被打開，冷在影也見到小哥如蝕人般兇惡瞪她，冷淡的語調由薄唇吐出，「你去哪裏了?」

她搖頭退了一步。

冷在格盯着她猛瞧，銳利的目光讓她想逃。

打量她赤著雙腳，身上披着男人的襯衫，冷在影妒嫉地想吼出心裏的怒火。

冷在影不語地低頭看着腳丫子，她沒有想過小哥今晚會來，以為他不來了。

「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今天他打了一下午的電話沒人接，因為擔心，所以他丟下公事驅車趕來，沒想到她卻跟裴深玩到半夜才回來。

想到這裏，冷在格不覺自嘲地冷笑，「小影，你太讓我失望了了」

「小哥。」

「我該知道你回來是全為了他，還傻傻的以為你已經忘了過去。」那語氣里滿是苦澀。

「我沒有。」

「沒有嗎?』她人在他身邊，可心呢?

隨手將煙給丟出窗外，冷在格再難忍下心頭的怒火，發狠失控地隨手掃了她化妝台上的瓶瓶罐罐，頓時房裏破裂聲響起。

「小哥……。」她嚇得噤聲，被小哥的粗暴給楞住了。

「不準叫我!」

冷在格氣得走向她，將她嬌小纖細的身子給摟進懷裏，不發一語，也不在意她的低吻，傾身攫住她的紅唇，狂霸的索吻不讓她開口，因為此時此刻，他_個字都不想聽她解釋。

那吻夾着淡淡煙味，蠻橫地弄疼了她，冷在影委屈地掙扎想逃開。

不知過了多久，當冷在影好不容易移開臉，躲開了小哥的吻，卻聞他嗤道：「還不能接受我的吻？」

「小哥，你不要生氣……。」她搖頭。

冷在格瞪着她，大聲吼道：「以後我不准你再見他!」

「……。"她只求一個暑假，以後就不再見了。

「為什麽不回答我？」

「我……。」

「該死!你根本沒忘了他，你還愛着他是不是?」

「不是……。」

她已經很努力想忘了裴深，她只貪求這一次，然後就結柬了。

這一年裏，她很少哭，一個人的日子她習慣了，裴深在身邊時總捨不得她哭；失去裴深後，她哭了幾回，然後她就開始要自己變堅持。

她很努力了，可是要忘了裴深真的很不容易，她需要多一點時間，「小哥，你要在這裏待幾天嗎?」

小哥來了，她自然不會與裴深見面。

「怕我阻止你們見面？」

「不是，我想陪你。」小哥在她身上付出那麽多，她不想辜負他的真心。

「陪我?哈哈……。」冷在格仰頭冷笑。下層地用力推開她，任她撞到身後牆壁，狠心不理她發出的痛呼聲。

來到她面前，冷在格抬起她尖細的下巴，瞪視着：「告訴我，你不會再跟他見面。」因為被小哥捏得難受，她伸手想推開，眼淚卻在這時不爭氣地落下。

「不能見裴深讓你難過到想哭嗎?」那殘忍的手勁加重力道故意要弄疼她。

「小哥，你不要生氣，我以後不見裴深了。」她錯了，她不該貪求的。

阿姨曾嘲笑過她，沒有裴深、沒有小哥，體弱的她還能依附誰。雖然她也想一個人過日子，可她心有餘而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