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混天九氣（二）
「混天九氣陣？」李一兮尋思一陣，皺眉道：「我待在清虛門的日子雖說不長，但也曾有耳聞。據說此陣乃是太虛創出的幻陣，若不小心觸動陣法，無論你修為多高，必將心智全失，陷在陣中，無法自拔。」
花顏月道：「只怕沒那麼簡單。混天九氣陣暗合六儀九宮之術，分為坎、艮、震、巽、離、坤、兌、乾八數，應對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威力深不可測。一旦陷入陣中，任你有通天之能，也要被生生困死其中。」
「花顏月，你膽子倒不小。」李一兮聞言，不覺冷笑，「明知混天九氣陣厲害，還來硬闖。在下佩服，佩服！」「少廢話！」花顏月面色一寒，冷冷道：「別忘了，這個丫頭還在我手上，識相的，就乖乖走前頭！」
李一兮狠狠瞪她一眼，默不作聲，悄然前行。山谷中狂風強勁，颳得四人長發亂舞，雙眼幾乎睜之不開。行不多久，忽聽花顏月道：「到了。」李一兮轉頭望去，但見右面一條羊腸小道上，隱約可見一個黑洞洞的穴口。
李一兮驚疑道：「此處就是封魔洞？」大步行至穴口，砭肌刺骨的罡風自洞穴中呼嘯撲來，風勢忽大忽小，變化萬端。花顏月探頭一瞧，頷首道：「若宮主所說無錯，大概就是此處。」李一兮冷哼道：「按照約定，你還不放人？」
花顏月似笑非笑，搖頭道：「你當我是傻子么？我一放人，你就帶着這小丫頭跑了，那怎麼成？」李一兮怒道：「都到洞口了，我還會騙你？」花顏月笑道：「誰知道你心裏打的什麼算盤？」
李一兮氣極反笑，恨恨道：「好，姓花的，算你厲害！你要怎麼樣才肯放人？」花顏月瞥他一眼，啐道：「小子，你糊塗了么？就算我放人，此處天寒地凍的，這丫頭沒了我真氣護體，遲早活活凍死。唯一的法子，就是她跟我們一起進洞。」李一兮登時一愣，啞口無言。他絕不願達瓦蘭犯險入洞，但若將她留在外面，又太過危險，忖度道：「她說得倒也有點道理，達瓦蘭如能待在我身邊，總歸比她一個人在外面要來得好，大不了我拚死保護她便是。」
他念及於此，心頭釋然，當即一咬牙，奔進洞中。達瓦蘭不覺吃驚，叫道：「李大哥，裏面很危險！你不要一個人進去！」方欲隨之縱出，忽覺手腕一緊，又被人拖拽回來。抬眼望去，卻見花顏月冷冷瞧著自己，心下大怒，用力掙道：「你這壞人，快放開我！」
花顏月雖不懂碧津語，但見她神色憤然，冷笑道：「不是我不想放你走，這裏面實在太過危險，你要是獨身一人進去，只怕須臾便送了性命。」達瓦蘭也不知她說什麼，兀自掙扎半天，也掙不脫束縛。將心一橫，驀地咬向她手背。不料一口咬去，竟似咬上一塊堅韌牛皮，牙口隱隱生痛，不由驚怒交加，心子一急，淚水奪眶而出。
花顏月直瞧得皺眉，微微一嘆，鬆開手來。達瓦蘭查德自由，一時轉怒為喜，睨了花顏月一眼，轉身跑進洞去。阿巧阻攔不及，驚道：「主人，你怎麼讓她一個人走了？」花顏月默然許久，嘆道：「她急着尋死，可怪不得我。」說着輕嘆一聲，隨之入洞。
甬道內崎嶇不平，滑不留足。狂風疾旋不止，鼓吹奔騰，有如鋪天駭浪，將人猛力推開。李一兮扶著石壁，只覺入手溜滑無比，寒入骨髓，敢情洞壁長年經狂風沖刷，漸漸覆滿一層玄冰，變得光滑異常。
李一兮凝目望去，前方黑黝黝一片，難見盡頭。忽聽身後響起一陣腳步，回頭望去，卻見達瓦蘭雙臂遮面，頂着狂風，跌跌撞撞跑來。「達瓦蘭？」李一兮驚喜交加，一把扶住她，笑道：「你怎麼來了，花顏月那婆娘呢？」
達瓦蘭見他安然無恙，破顏笑道：「你是說那個穿白衣的姐姐么？我張嘴去咬她，她就放開我啦。我擔心你一個人會出事，就先跑過來了。」李一兮聞聲，驀覺血往上涌，瞧她臉兒蒼白，心生憐意，笑道：「傻丫頭，我答應你，我會好好保護自己。」
達瓦蘭撅起小嘴，一雙大眼撲閃撲閃：「那我呢，你會保護我嗎？」李一兮失笑道：「那是自然，你是我的好朋友，我說什麼也不能讓你受半點傷害的。」達瓦蘭心中狂喜，緊緊抓着李一兮的臂膀，只覺有這人在身旁，便是崩山陷海，也無所畏懼。
忽聽花顏月冷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姓李的小子，都這當口了，還有心思打情罵俏？」她早年為情所傷，最恨鳳凰於飛，是以忍不住出言譏諷。李一兮瞪她一眼，心中恨極，暗道：「哼，要不是你挾她來此，她又怎會遭受這罪？」忍不住怒哼一聲，理也不理她，牽着達瓦蘭的小手，躑躅而去。
李一兮修鍊清虛訣第二層有成，縱是在黑暗之中，亦可視物。幾人走了許久，洞中曲曲折折，空曠幽深，仍不見盡頭。花顏月越走越覺心驚，按四人這般走法，早就行了約三十餘里也不止，忍不住低聲道：「停下！」
阿巧本就膽怯，冷不丁聽她出聲，只嚇得魂不附體，險些叫出聲來。李一兮也停下步子，皺眉道：「前面越來越狹窄了，這樣走下去，也不知何時是個盡頭。」花顏月微一沉吟，嘆道：「如今除了繼續往前走，也無其他法子了。」李一兮點點頭，緩步前行。
甬洞地勢向下，越走越低。四周空寂無聲，凌亂的腳步聲在黑暗中聽來分外刺耳。不多時，四人穿過一條窄道，眼前豁然開朗。只見甬洞已至盡頭，卻是一間十餘丈大小的石室，形若一個半圓，洞壁上另闢有八個通道，也不知該往何去。
李一兮嘿然一笑，扭頭道：「姓花的，這裏有八條通道，該往哪走？」花顏月唔了一聲，沉思半晌，忽地嘆道：「此處便是混天九氣陣的陣眼，這八個通道分別對應休、生、傷、杜、景、死、驚、開。一旦選錯，我們就會永遠被困在這裏。」
李一兮嗤笑一聲，正待出言譏諷，忽聽極遠處有人喊道：「李小子，李小子，到我這裏來……到我這裏來……」初始模糊難辨，只一會，那聲音越發清晰起來，好似有人同時從八個通道中遙相呼應，此起彼伏，逐漸響成一片，回蕩在斗室中，不絕於耳。
李一兮只覺一股涼意順着脊椎湧入腦中，渾身寒毛倒豎，厲聲喝道：「誰！誰在說話？」三人見他好端端地，竟突然發難，一副如臨大敵模樣，不禁又驚又奇。花顏月冷笑道：「小子，你無緣無故，弄什麼玄虛？此處就你我幾人，又何來他人說話了？」
李一兮拿眼瞪着花顏月，喝道：「放屁！這麼大的聲音，你都沒聽見？」花顏月還未開口，忽聽阿巧怯生生道：「這位大哥，我也沒有聽見有人說話……」李一兮不勝駭然，掉頭問道：「達瓦蘭，你也沒聽見么？」
達瓦蘭神色茫然，搖頭道：「我……我什麼也沒聽見啊。」李一兮聞聲，不由頭皮一麻，寒毛倒豎，深吸一口氣，定下神來。花顏月見他面白如紙，心道：「這小子神色惶急，倒不似作偽，莫非他真的聽到了什麼？」忍不住道：「姓李的小子，你真的聽到有人說話？」
李一兮眉頭大皺，不時打量四周，點頭道：「我確實聽到有人說話，而且還不止一個人。」饒是花顏月見多識廣，聽了此言，亦覺毛骨悚然。一時間，四人相互對視，大氣也不敢出，斗室中針落可聞。
過了許久，花顏月輕咳一聲，低聲問道：「他，他們說了什麼？」李一兮嘆道：「儘是些莫名其妙的話，說什麼要我到他那裏去，叫人摸不著頭腦。」花顏月沉吟良久，心念一動，脫口道：「這聲音只有你聽得到，我們卻聽不到，莫非是因為天誅的關係？」
李一兮不覺一怔，急忙掏出天誅，一眼瞧去，原本墨綠的玉佩不知何時變成了濃濃的絳紅色，宛如凝固了的血塊，怵目驚心。心念未轉，忽覺寒風乍起，陰冷潮濕之氣自四面八方涌將而來。
此時，李一兮眼前異象陡生，但見其餘七條通道緩緩消失，只剩右邊第二條通道。怪訝之下，一摸達瓦蘭小手，只覺冷冰冰的，回頭望去，見她雙目緊閉，眉梢頭髮上竟凝結了一層白霜。
李一兮驚得跳將起來，慌忙握住她手腕，輸入真氣，不料卻好似石牛入海，毫無動靜，再一瞧阿巧，也是如此模樣。忽聽花顏月澀聲道：「糟糕，這，這陣寒氣不大對勁。」她修為不弱，較李一兮更高些，卻也抵不住這股寒氣，牙關格格作響，臉色發白。
李一兮心頭劇震，情知再拖下去，三人都有危險，攔腰抱起達瓦蘭，喝道：「花顏月，你跟我來！」花顏月冷笑道：「這裏有八條路，你怎麼知道走哪條路？」李一兮濃眉一挑，微微冷笑道：「我當然知道怎麼走，你若想在此自生自滅，也由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