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鄉村的清晨醒得特別早，鳥叫，雞叫，狗叫，趕路人的說話聲，不絕於耳．當然也有可能是我根本就沒辦法入睡的原因。我側耳聽着外面一切的聲音，這其中包括隔壁李子的輕鼾。

還有一個聲音，我的母親這些年來一直習慣於這樣早起，天未亮就會去菜地里轉一圈，摘回一些還沾晨露的菜。

在我記憶里她一直是那樣，很早就起來生火煮飯，為的是能在上學前給我保證一頓飽飽的早餐。但那時候我很沒心沒肺，起床的心情經常要看菜色，假如是蔬菜，心頭便陽春白雪，假如是看到一碟泡菜，便會萬念俱灰。於當時的我來說，我知道不吃早飯就是對她天大的要脅。因此便常以此來作為談判條件。

想來這樣的日子已經過去很多年了，而我在外面漂泊的日子裏，就是把自己餓死都不會有人皺一下眉。家，真的是一個被充滿了的東西。

就好象是能讓時光倒流，一下又變回到了那個被無條件寵愛的生著病的小孩。有時候我真情願我就一直生著病，一直還那麼小。那樣，我就只管伸出手索取，索取很多很多的愛，豪不付出，而且我也不去想我是不是對得起別人。

只可惜，她老了。額間已經滲出了雪白的絲。她的老，讓我很不習慣。我的記憶似乎還駐留在那些陣舊的相片上，相中她年輕，青黑的絲梳成兩個辮子，光潔的額頭，亮的臉，嘴角夾着甜絲般的笑。

她把花白的頭和滿是折皺的臉湊到我面前，推推我輕聲說，「小卿,快起來~」我看到她一身出門的打扮問，「你要去哪兒？」

「我去鎮上有點事~」

「這麼早啊？去幹什麼啊！」

「去買根針~你不曉得老娘的眼睛早就花了，衣服幾乎都脫了鈕扣，趁你回來了，說讓你全部幫我訂了的。結果找了半天針全都銹得有指頭粗了。」她總是那樣，買根針哪用得着那麼早起，不過是想去趕集，連根針線都是籍口。我也懶得戳穿她，點了點頭。

她走之前還幫我理了理脖子下被子說，「你還可以再睡會兒。飯我做好了。」

結果她前腳一走，李子後腳就撩開我的被窩硬要鑽進來。他說，「你媽真是，老子都不曉得睡你多少回了，還逼着我跟你分開睡！」

「老年人都這個樣子！封建思想！」我推不過他，只好看他鑽進來。可能是昨晚沒睡好，這時候突然有些困，我覺得我已經沒精力，翻了個身打算閉一眼，任由李子在被窩裏拱來拱去。

李子說，「你不要拿**對着我。這樣我很難受。」

我只得翻轉身來，李子將我攬進懷裏，被我掙開，李子說，「我就抱抱你，不做其他的。」

「好吧。」我柔了下來，任由他抱着，在他熱呼呼的懷裏，睡意一下全無。我覺得有些話，我有必要和他說清楚。

於是我問他，「你好久走啷？」

李子說，「你好久走，我好久走。你到哪，我就到哪！」

「耶！這是我家，我可以呆一輩子不走，你可以啊？」

「可以！」

「算了吧你！你就曉得哄我，你的花花腸子我是了解的。」

「李子，」我很嚴肅地看着說，「我們這樣多久了？」

李子被問住了，不確定地說，「兩年？兩年了吧？」

我鄭重地告訴他，「我煩了！真的。昨晚我想了很多。」我推開他，起身翻出那張卡遞給他，「這是你的卡，這是你媽給的錢，我都還給你。你走吧，再也不要來找我了。」

「什麼啊？」李子笑着望我，一臉好笑的樣子。